一张方桌,两张木凳,临湖而放。
桌上,是一盆热气腾腾的面疙瘩,莹白色的比耳垂略大的椭圆形疙瘩漂浮在青绿色的菜叶之间。红色的肉片与白色的笋片夹杂其间,犹如争妍夺艳的花儿。黑色的笋干菜沉在一片亮色之下,恰如其分地撑住了那一片亮色,使各种颜色恰如其分地相溶相扶,浑然天成。
安羽中却无暇欣赏。他提着筷子,食指大动。
“可以吃了吗?”他探头向着厨房的方向大声询问。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孟逍遥端着一盘小菜,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托盘上,真的是四碟小菜,每只碗都不过手掌大小,里面盛着稀奇古怪的食物。安羽中对美食那么热爱的人,第一眼居然看不出什么名堂。
“那是什么?”他奇怪地问道。
孟逍遥抿唇一笑:“吃出来有奖。”
挑战和迷惑同样强烈,安羽中再不客气,一筷子下去,夹起其中一碗细丝样的东西,大嚼起来。
他吃了几筷子,才凝眉答道:“乳鸽、羊羔。”
往孟逍遥看去,见她含笑点头,显然自己是猜得对了。正想换一样,孟逍遥却摇了摇头。
“怎么?”他不甘心,将最后一点细丝放入口中,嚼了几下才展眉道,“哈,居然还有一样,嗯,是蟹肉!”
孟逍遥竖起了大拇指:“厉害!这道‘海陆空’难不倒你。现在,尝尝这道菜。”主动从另一只小碟内用勺子挖了一勺冻住的事物。
“咦,刚才你让我将水变成冰块,原来用在这上头了。”
孟逍遥点点头,将勺子放入安羽中口中。
一股清香瞬间在口中散发开来,安羽中来不及,索性端起整个碟子,将里面的东西都倒入口中,直吃得眉飞色舞。
“是羊肉,不对,还有别的东西。是大蒜?可是,这蒜味怎么会如此清淡?”他望向孟逍遥,孟逍遥笑了:“还有呢?”
“还有?”安羽中被考住了,那些冻肉已经吃完,叫他从何回味出还有什么呢?
“已经很不错了。”孟逍遥不欲刁难他,主动回答,“还有一些泡菜。我将泡菜与大蒜煮成调料,逼出汤汁,与羊肉混合着熬。然后,是冷却,冰冻,切成你方才吃的长方形冻条。”
她娓娓叙来,安羽中听得目瞪口呆:“那,这叫什么?”
孟逍遥怡然一笑:“你看它色泽若琥珀,我叫它金琥珀。”
安羽中叹服,望向第三个碟子。这碟子色若翡翠,更绝的是碟中铺陈着一片碧绿鲜嫩的菜叶,菜叶上放着三块鲜艳的红色肉片,状若一朵怒放的鲜花。他这次不敢卖弄,小心地夹起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品尝,浓浓的肉香味在口齿间浮游荡漾,只觉得肉质肥而不腻,更有一股花瓣的清香经久不散,嘴里仿佛被那股花香给清洗了一遍,当真是齿颊留香。
他大声赞叹了一声,顷刻间三片肉就不见踪影:“我只能吃出这是一块五花肉,应该是用蜂蜜、花瓣等烹饪。你叫它什么?”
孟逍遥一直笑吟吟地望着安羽中大快朵颐,等他吃完,才温柔答道:“这是玫瑰蜜。”
安羽中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白玉碟子上,洁白无瑕的碟子内,装着数量不多的红色细丝,却看不出是什么原材料。
他看了看孟逍遥,孟逍遥夹起一筷子,送到他嘴边:“请多指教!”
安羽中张开嘴,上下牙齿一动,一股酸津津甜滋滋的味道便发散开来,瞬间就占领了他的全部味觉:“萝卜?”他疑惑地又吃了一筷子,仍是孟逍遥喂给他吃的,“可是萝卜怎么可以这么好吃?”
孟逍遥得意地笑了:“那要看出自谁的手笔了。这菜名叫爱吃醋。”
安羽中情不自禁拧了拧孟逍遥的鼻子:“救你花样多。连菜名也杜撰得精灵古怪。”
“怪?”孟逍遥嘟起了小嘴,“我以为名副其实啊!你瞧,萝卜爱吃醋,滋味才更别具一格。你若不爱吃醋,这些萝卜丝又去哪里了呢?”
“吃人嘴短。你就使劲损我吧!”安羽中盯着主食,“你这又是甜又是酸的,分量又都只有这么点,我怎么觉得肚子更饿了?”
孟逍遥抿唇一乐:“不然怎么叫开胃菜呢?”她用勺子为安羽中盛了一碗,“现在热度正好差不多,请尽情享用!”
安羽中见她自己尚未盛好,便接过她手中的勺子,为她盛了一碗,送到她面前。
“你辛苦了,谢谢你!”
孟逍遥怔了一下,一对美眸中忽然氤氲了水汽,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了,衬得那对眸子更加晶亮。
孟逍遥的反应显然令安羽中也怔了一下,他伸出手指,将滑落在那羊脂白玉一般的脸颊上的泪珠轻轻抹拭而去,宠溺地轻声说道:“吃吧!”
一盆面条很快吃得连汤汁也没有剩下。
孟逍遥只吃了一碗,其余的都落入了安羽中的肚子。
安羽中摸着鼓胀的腹部,打了个饱嗝,懒懒地说道:“我吃得连脑子都钝化了。喂,我吃面条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孟逍遥笑着摇摇头:“相识以来,我第二次发觉你竟有这么好看。”
“第二次?”
孟逍遥的脸颊上出现了一抹红晕,使她光洁细腻的脸蛋更是秀色夺人:“第一次是你自力更生做蛋糕那次。”
“是吗?”安羽中意外,“我以为那次是自己在女人面前表现得最无魅力的一次呢!”他摇摇头,“你的欣赏角度真是……嘿,与众不同!”
他停了一下,不甘心地说道:“你若觉得我吃相好看,不如天天煮给我吃,不是天天可以欣赏到我惊人的魅力?”
“好!”孟逍遥不假思索地回答,“天天不若餐餐。”
安羽中笑了:“餐餐吃到……嗝……那我岂不是要被你喂成一头猪?”
“那不是很好吗?猪哥哥!”孟逍遥托着腮帮子,迷恋地望着安羽中。
“很好?”安羽中有点哭笑不得地摇头,“一个只知吃喝的男人,也值得你留恋和供养吗?”
“心甘情愿!”孟逍遥低声回答。
安羽中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怕被我吃干抹净?到时候咱们只怕要讨饭为生了。我可不会讨饭?”
“我会!”孟逍遥还是不假思索地一口回答,“即使要讨饭供养你,亦是属于我们俩的伊甸园。”
“什么园?”
“伊甸园,只住着亚当和夏娃。”孟逍遥看着安羽中不解的神色,补充道,“亚当是你,夏娃是我。你看可好?”
安羽中愣住了:“这世间又怎么有那么一个地方,只有我和你两个人的?即便有这样一个地方,我们又可以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他揉了揉孟逍遥的脑瓜子,“偏你的小脑瓜子里,装的都是诡异的念头。”他站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漫漫一天,咱们该做些什么才好呢?”
他口气中充满了暗昧,孟逍遥却没有脸红,若无其事地跟着站起来:“拼图怎么样?”
“拼图?”安羽中再次愣住,“那是什么运动?”
“那不是运动,那是游戏!”
孟逍遥这样告诉他,摊开一幅画布,歪着脑袋想了想:“画什么呢?”她朦胧的眼波掠过安羽中,忽然爆发了一颗星火,“有了。”
在画画面前,安羽中彻底成了门外汉,他只能傻傻地望着孟逍遥运笔如风,惊叹地看着那匹白绢从无到有,从凌乱的线条到美丽的画面——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世人称之为上帝。”孟逍遥一边画,一边娓娓讲述。
四下里静得出奇,唯有孟逍遥的声音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越动听到了极点。
安羽中初时只当是在听一个漠不关心的故事,渐渐的,竟堕入到孟逍遥的声音之中,随着孟逍遥的叙述一会嘈嘈如急雨,一会切切若私语,一颗心也跟着跌宕起伏,时而宛若置身于间关莺语花底滑,时而又仿佛沉沦于幽咽流泉水下滩,只觉得无端端别有幽愁暗恨生,偶尔孟逍遥噤声不语,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被迷住了。
“上帝耶和华照自己的形像造了人类的祖先,男的称亚当,女的称夏娃,安置第一对男女住在伊甸园中。伊甸园坐落于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地上撒满金子、珍珠、红玛瑙,各种树木从地里长出来,开满各种奇花异卉,非常好看;树上的果子还可以作为食物。园子当中还有生命树和分别善恶树。还有河水在园中淙淙流淌,滋润大地。河水分成四道环绕伊甸:第一条河叫比逊,环绕哈胖拉全地;第二条河叫基训,环绕古实全地;第三条河叫希底结,从亚述旁边流过;第四条河就是伯拉河。作为上帝的恩赐,天不下雨而五谷丰登。因此,伊甸园又被世人称为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