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咬了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议政殿里脱起衣服来。
孟逍遥专心致志地瞧着暮光的除衣秀。
暮光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衣。他底气不足地涨红了脸,犹豫地望向孟逍遥。孟逍遥也在望着他,眼里貌似有着某种鼓励。
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豁出去了。脱!
“殿……殿下!”一个颤抖的男高音在议政殿内响了起来,那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进来的太监。他真的很想当做自己不存在,可是,没有人能够对这满室春光无动于衷,太监也是人哪!当那名太监的小眼睛接触到暮光铜铃一样的大眼睛时,他……他……他……
惊艳了!
汗水、口水都冲不淡那两行鲜艳的鼻血!
轰的一声,暮光的脑门都炸了。他颤抖着嘴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孟逍遥已经拍着手唱唱跳跳地从他身边一掠而过——
小呀嘛小二郎
背着那书包上学堂
不怕太阳晒
也不怕那风雨狂
只怕先生骂我懒
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
没有学问无颜见爹娘……
议政殿艳男图很快传遍整个皇宫。
“光儿,你怎么能如此荒唐?”“荒唐”两字,本该说得义正词严,但是当皇上的唇舌间滑过这两个字时,荒唐的画面很默契地同时出现在脑海中时,皇上也难得威严不在,忍俊不禁地望着站在他面前那个英俊的儿子,只不过此时,那张英俊的脸极度充血,似乎顷刻之间,皮肤就会被怒血胀破。
“谁干的?”暮光喘着气,早知道他该立时杀了那名该死的太监的。
“你以为是那名太监?”皇上抚了抚自己抽搐的嘴角,第一次发现,忍笑是这么辛苦,“你自己看。”
一旁躬身服侍的太监高泰立刻上前一步,肃容将手中捧着的画卷呈给宫慕光。忍笑的确很难,但是当你知道不忍笑的下场就是血溅五步的话,难度再大也是可以容忍了。所以,高泰的表情收束得堪称完美,严肃,恭顺,不带一丝可疑的讪笑、讥讽乃至怜悯。
暮光打开了画卷,雪白的丝绸上,一个妖娆美男赤身裸体挺立于议政殿,殿内柔和的光线洒落在美男脸上,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美男那欲语还休、含情脉脉的神情。
暮光的脑袋嗡的一声胀大了。他踉跄了一步,几乎不堪承受脑袋的重量。
他不敢抬头,但是他又无法面对画像——事实上,画像画得极其逼真,若是他一个人欣赏,他会羞涩,同时也会涌起些许自得——即使孟逍遥疯了,可是她眼里心里依然有他,若非如此,孟逍遥又怎能如此传神地将他画于白绢之上?
现在的问题是,多少双眼睛,用双少种心态,观摩过这幅画像?
暮光根本不敢去想。
此刻站在父皇面前,尽管他穿着无可挑剔的衣服,但是他依然有种被剥光了展览的感觉!
他想要挖个地洞一头钻进去。
“此刻,你还想让她做你的太子妃吗?”皇上借机循循善诱。
“想!”完全不经大脑思考,暮光破口而出。
“你!”皇上沉下脸,“一个丧失了心智的女人,他日何以母仪天下掌管后宫?”
“她会好起来的。”暮光喃喃辩解。
“也许!”皇上叹了一口气,“但朕可以将国家的未来托付在‘也许’这两个字上吗?”
暮光无语。
皇上起身,在高泰立刻抢步上前,扶住了皇上的右手。
皇上却甩开了高泰的搀扶,把右手放到暮光的肩膀是:“光儿,父皇不是不理解你,也不是不尊重你的选择。可是朕别无选择,在皇朝与你的个人幸福上,你说,朕该择谁?”
暮光抬头,虎目蕴泪:“父皇明鉴!”
皇上欣慰地笑了:“你明白就好!咳,其实当日朕准你出宫,也是希望你能摆脱皇室的禁锢,算是朕完成你母后未竟的心愿。可惜,终究逃不过‘命运’之手。”
“父皇……”暮光的声音都颤抖了,“母后是怎么死的?”
皇上警觉地盯着暮光:“神侯是怎么告诉你的?”
暮光摇摇头:“师傅从未说起儿臣的身世。”
皇上舒了口气:“那么,你又听到些什么?”
暮光嗫嚅着,不敢开口。他听来的自然不会是令人愉悦的传闻。
传闻中,皇上对皇后一直都爱理不理,反而偏爱一名有“狐狸精”之称的妃子,甚至不顾群臣反对,坚立妃子之子为太子。后来“狐狸精”斗不过眉妃,病死在冷宫中。但因为眉妃无子嗣,硕果仅存的几名皇子,不是病死,就是骑马时坠死,唯有太子倒是无病无灾,似乎连皇天都在庇佑这未来的真龙天子,因此一直稳坐太子之位。
皇上瞥了暮光一眼,哂然一笑:“道听途说,不值一闻。”
暮光下跪,含泪恳求:“父皇,子欲养而亲不待。儿臣三岁丧母,从无机会侍奉母亲膝下,甚至连母后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还请父皇能为儿臣讲讲母后。”
皇上沉默了一下,目光透过跪着的暮光,透过空气中的尘埃,望向遥远的过去。记忆中那些美丽的画面纷至沓来。
“高泰,把皇后的画像取来!”
高泰应了一声,走进御书房后的屋子,不一会儿,双手捧着画卷回来了。
画卷在暮光面前徐徐展开,一名姿容秀丽的绝色佳人端坐着,眼神柔和,脸容平静,唇瓣微微上翘,宛若花开,暗香袭人。
“母后!”暮光深情地喊了一声,目光如饥似渴地锁住了画中的丽人,那是他的娘亲啊!那是他朝思暮想勾画了无数遍的娘亲啊!而今,他脑海中工笔描画的娘亲,终于活生生地出现在他面前。恍惚间,他觉得娘亲花瓣一样的唇角缓缓开启,天籁般的声音从那甜美的嘴里传了出来:“光儿,光儿……”
“娘!娘!”暮光扑上去,一双手臂扶住了他,他抬头,皇上正慈爱地望着他。
“父皇!”
“你娘,一直是朕的挚爱!”皇上的声音有些颤抖,“爱到痛彻心扉!那种痛,你根本无法想象!”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所以,朕一直深藏着你娘的画像,不见,伤口亦会慢慢愈合。可是,不见你娘,却还有你。你太像你娘亲了。”他喟然长叹,“天下人皆以为我为郦妃所惑,连你外公诸葛璟也不例外。”他自嘲地勾起唇角,眼神出现了片刻迷离,“那一年,诸葛璟征战归来,你娘不治身亡。诸葛璟痛怒之下,带你离去。他却不知,若非朕私下许可,他如何能轻易离开皇宫?嘿,朕一直对此事假装不知情,正是为了留住诸葛璟,留住你,朕的光儿。”
“我不明白!”暮光的声音嘶哑了,“既然要留住我,为什么不让我在你身边?”
皇上摸着暮光的脸,那张酷似画像中女人的脸再次击中了他的心脏,泛着寒意的疼痛一丝丝弥漫开来。他捂着胸口,踉跄着退了几步。
高泰连忙扶住了他:“殿下,你有所不知。皇后最大的梦想,就是离开皇宫,做一个自由的普通的女人。可她是皇后啊!皇后怎么能够这样率性而为?皇上宠她爱她,她却从来没有展眉,终日郁郁。皇上另宠郦妃,原本只是为了让皇后吃醋。有谁知道皇上心中的苦?”
“高泰!”皇上制止了高泰,疲惫地坐在龙椅上,“光儿,你可知这些年来,朕一直活在后悔和自责之中。若是朕许可了皇后,她又何至于郁郁而终?朕知道皇后一直有个心愿,放你自由。朕才忍痛割爱,由着诸葛璟带走了你。嘿,诸葛璟暗自栽培你,又遣眉妃入宫,他打的什么主意,朕如何不知?若非确知你平安健康,纵然诸葛璟是朕的岳父,他有几个脑袋,也都让朕给砍了。”
“父皇!”暮光跪着走过去,抱住了皇上的双腿,把脸埋在皇上的膝盖上。这一刻终于明白,他能逃过宫中的尔虞我诈,享受宫外自由的光阴,背后,却是父皇苦心的安排!
“好孩子!”皇上抚着暮光的头发,“好孩子!”
高泰情不自禁以袖拭泪,颤巍巍跪下:“恭喜皇上和殿下,终于父子团聚!”
“光儿,朕之江山,终将由你继任。”皇上示意暮光起身,暮光站了起来,仍依着皇上的膝盖而立。
“是,父皇!”
“坐上龙椅,拥有的不仅是掌管天下的权利,还有责任!”皇上意味深长地说道。
暮光身体一震,后退一步,躬身道:“是,父皇!”
皇上欣慰地笑了:“朕相信你,必将比朕更出色!”
“儿臣不敢有负父皇重托!”暮光郑重下跪。
皇上摆了摆手:“你我父子之间,免了这些个虚礼吧!”待暮光站起后,他又说道,“你若真爱新月,那么,就更不该将她置身于后宫之间的争宠。”
暮光陡然抬头,惶恐地望着皇上,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上微微一笑:“朕老了,容易疲乏!”
是的,这个依然高高在上,掌握着无上权利的男人,终究还是会败在时间的手中。尽管他的后背依然顽固地挺直着,他的脸色依然保持着红润,脸上的皱纹还隐藏在表皮下面。但是他的眼睛里藏不住的,是力不从心的疲惫。这种疲惫,使得这个男人貌似的强悍和威严都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纱,只要轻轻一戳,他就会像个漏了气的球,瞬间萎缩。
暮光辨不出心头的五味杂陈,微微低下头,避开了与皇上的对视:“儿臣,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