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逍遥是被饿醒的。
昨晚,第一次不必担心醒来会见不到安羽中。于是,关于如何醒来,孟逍遥美美地预设了很多情景——
“美人睡稳香衾。”
明明醒了,但是她偏偏不睁开眼睛,蜷缩在安羽中温暖的胸膛里,枕着他弹性很好的臂弯间,等着他的调戏。哎哎哎,她是不是有点色了啊!哪有女孩子这么色胆包天的?
“美人睡起袒蝉纱,照见臂钗红肉影。”
首先肯定自己的睡相是不佳的,最好能够衣衫凌乱些,若隐若现,勾引安羽中直流口水,血脉贲张,****大炽,乱性妄为……差不多了,再下去安羽中也没那个能耐了。就算他有那个能耐,她也承受不起啊!啧啧啧,血流成河那种画面,一次足矣。
“浓睡觉来慵不语,惊残好梦无寻处。”
睁开眼,却不说话,故作深沉,由得安羽中去揣度,去焦急,然后,哄她,宠她,然后,她才开口道:“我饿了。”然后,安羽中乖乖去做早餐。对了,安羽中会不会做饭啊?
“人睡起敛翠眉,强临鸾鉴不胜衣。”
学一学人家西施捧心,当然绝对不能是东施效颦,等安羽中问她“怎么啦”,她就回答:“人家好累哦,给人家穿衣服嘛!”
孟逍遥窝在安羽中怀里,咬着手指,笑得几乎浑身跟打摆子似的。
“睡了!”安羽中啪地一掌打在她的翘臀上,“再笑我点你穴道!”
“咦,你武功不是废了么?”
“谁说我武功废了?”安羽中不快地反驳。
孟逍遥吐舌头,怎么可以这样揭短呢?再说了,武功废了,点穴功夫恐怕还是有的,特别是点她的穴!
她不敢乱动乱笑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安羽中睁着眼睛,听到怀里的孟逍遥传来含糊的呓语,唇角微微上扬。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好。
孟逍遥醒了,可是身边的男人不动,她就不能先醒来。她闭目等着、等着……等着——咕噜噜,肚子等不下去了。
孟逍遥睁开眼睛,仰起头,看到安羽中戏谑的眼神。
“你不饿吗?”她不甘心地问。
“饿!”安羽中承认。
“那你为什么不起床?”孟逍遥更不甘心了。
“等你!”
“等我干嘛?”孟逍遥简直生气了。
“做饭!”
孟逍遥无话可说,被气的。因为再问下去,安羽中的回答是:“我不会。”
该是她欠他的!
她认命地起床,什么美人春睡图都不见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才是实质性的婚姻生活啊!
忽然想起有一日外婆讲完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后,怔怔而立,神情似乎百感交集。当时她问外婆在想什么。外婆抚着她的脑门说了一段话:“一个女人若是熬到五十年金婚,她会烧五万四千多顿饭,那真是令人疯狂的数字。女人硬是把小小的厨房用馨香的火祭成了庙宇。她自己是终生以之的祭司,比任何僧侣都虔诚。一日三举火,风雨寒暑不断,那样的执著,那种令人忍不住要落泪的温柔,我怎么就没有去体会呢?”言毕,外婆泪落。她还惶恐了好长时间,不明白外婆怎么会羡慕一个煮饭女子的平庸岁月!
这一段话此刻浮上心头,孟逍遥笑了。如果,她真的可以用五十年的岁月,为这个男人烧五万四千多顿饭,那真是一种强大的幸福啊!
孟逍遥一跃而起,站在床上着衣完毕,吹着口哨出门而去。
安羽中侧卧支颐,目送孟逍遥出了房门,不由唇角轻扬:“傻瓜!”话音刚落,惊觉话里的温柔之甚,脸色突然沉下。
他不是阿斗,岂能乐不思蜀?
安羽中起床时,孟逍遥已经麻利地准备好可口的早餐。
安羽中坐到桌旁时,也忍不住惊诧于孟逍遥的手笔。那么简陋的东西,孟逍遥居然也能变化出如此惊人的早餐!
他低下头,执箸品味。
孟逍遥没有吃,托着腮帮子,看着安羽中吃。
“怎样?”
就见着碗中一半的白米粥消失,还是听不到安羽中的片言只语,孟逍遥无法沉默是金了。
“什么?”安羽中茫然抬头。
孟逍遥愤怒:“你真当自己是白吃啊!放个屁也应该吧!”
安羽中沉下脸,把碗筷一推,扬长而去。
孟逍遥追出去时,已看不见安羽中的身影。
“安羽中!”她大声喊。
寂静的雾明宫,只有她的声音,被压抑着,很快消失了。
孟逍遥回到屋内,桌上放着未吃完的白粥,和一些糕点,热气已经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了,冷冷的,仿佛也在讽刺着她。
“你不吃,我自己不会吃吗?”孟逍遥赌气,端起安羽中吃了一半的粥,刷刷刷几下,拨进了嘴里,嚼也不嚼,就这样咽了下去。粥是咽下去了,泪水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她趴在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好半晌,门口有了些响动。她欣喜地抬头,却发现是那个疯了的凌婕妤,她还是抱着自己的枕头,半是恳求半是讨好地望着她:“饿了,没有奶水了。宝宝饿坏了。”
孟逍遥叹气,站起来坐到安羽中坐过的凳子,又指了指自己坐过的地方:“坐,吃!”
凌婕妤喜出望外地坐了下来,狼吞虎咽。
孟逍遥茫然,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生活?
有人扯了扯她的头发,她痛,凝神,是凌婕妤。
“你,好人!”凌婕妤咯咯地笑着,抱着枕头回去了。
好人?
孟逍遥自嘲,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她几次死里逃生,应该是坏人的范畴啊!
没有安羽中的世界,时光像是凝固了。孟逍遥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午时。她想要做点什么,但是根本没有心思。
太阳,慢吞吞地终于,走到了天空的正上方。孟逍遥还是傻傻地站在桃树下面。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干什么。
有断断续续的歌声,是那个凌婕妤。
歌声越来越近了。
“好听吗?”凌婕妤拉扯着孟逍遥的头发。唉,那是头发,不是拉铃的绳子啊!
孟逍遥叹气。
“好听吗?”凌婕妤固执地再拉拉孟逍遥的头发。
“好听。”被打败了,孟逍遥只好回答。
“我还会跳舞!”凌婕妤自傲地望着她,转眼间,那苍老的面容居然出现了一丝红晕,“他说,我跳得很好看。”
他?那个滥情的昏君?
孟逍遥撇嘴。
凌婕妤转了个圈,又来拉扯孟逍遥的头发:“好看吗?”
“好看!”孟逍遥只好再叹气,懊恼自己的情绪,明知要躲的,却懒得去躲。
“饿了。”凌婕妤眼巴巴地看着孟逍遥。
孟逍遥垮下了肩膀,老天,她不会沦落为一个厨娘吧?凌婕妤的厨娘?
随便煮了点吃的,幸好凌婕妤也不挑剔,吃完便回房去了。
孟逍遥又开始等待,越等越无望。
太阳落山时,孟逍遥咬着牙冲进厨房,去了锅铲,冲出了雾明宫,站在宫门外面的三岔道口,她用锅铲使劲敲打着锅子:“新月公主还活着啊!新月公主还活着啊!新月公主还活着啊!”
红色的人影是倏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如同鬼魅。
“回去。”冷峻的吩咐,却驱散了冰冷的夜风。
孟逍遥乖乖转身,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拎着锅子,回宫了。
晚饭做得格外难吃。
安羽中皱着眉头勉强咽下了第一口:“怎么会这么难吃?”
“难吃吗?”孟逍遥满脸无辜,“原来你是要难吃的时候才肯开尊口啊!”
安羽中啼笑皆非:“你就那么虚荣,非听一声赞美不可?”
孟逍遥点头:“宾果!看来你渐渐地了解我了。”
安羽中搁下筷子:“我以为你变得像个女人了呢?”
孟逍遥拍案而起,昂首挺胸:“我哪里不像女人!”
安羽中上下打量片刻,用筷子敲了敲孟逍遥的脑门:“这里不像!”
孟逍遥仰天打了个哈哈:“敢问,女人这里是怎样的?”
“温柔、顺从!”安羽中随口即来。
“哦!”孟逍遥恍然大悟,“哈巴狗啊!”
安羽中气得笑了:“饭菜是定量送的,你不要糟蹋了。”
“这话你该送给你自己啊!”孟逍遥针锋相对,努嘴望向吃得很欢的凌婕妤,“你怎么不像她学学?”
安羽中第二次扔下了碗筷。孟逍遥赶在他出门前破口大喊:“安羽中,我警告你,你敢再玩失踪,我下次叫的就是:安羽中还活着了!”
面门而立的安羽中脸色暗沉,半晌,离去。当然没有走远,只是躺在床上生闷气。
孟逍遥很有骨气地没有进房间,哼,雾明宫又不是只有一间卧室。
孟逍遥走进了凌婕妤的房间。
凌婕妤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开始磕头、讨饶。
“是我啊!”孟逍遥走过去,扶住凌婕妤的肩膀,用力晃了晃。
没有用。离了饭桌,离了饭菜,凌婕妤六亲不认。
孟逍遥狼狈而退。
站在院子里,孟逍遥迎风叹息:为谁风露立中宵啊!
小房间的门开了。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