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正卿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宁采薇跟前的,脑子可以清楚的思考时,宁采薇已经在他怀里了。她的浑身都是细小的伤口,血迹斑斑,被他用尽力气的抱住,痛的叫出来。
他坚持背着她一步一步走,她老老实实的趴在他的背上,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颈上,她说:“哥,现在你来了,我终于可以说了,我快要吓死了。”
他说:“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护着你,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温热的液体流到他的颈上,一路下滑,到他的胸膛,到腹部。
宁采薇说:“我真是吓得要死了。我是真的害怕。可我不能慌,我受伤轻。所有人都可以慌,唯独我不能。我得照顾他们。我真想像他们一样哭出来,痛的骂出来,可我不能。我那个时候,没有资格软弱。”
她趴在他的背上,他偶尔脚下一绊,走的并不稳,可她竟然睡着了。就连他抱她上汽车她也没有知觉,睡的沉沉的。回到套房,孙邵雯已经打电话叫来了周医生,宁采薇强打着精神配合医生检查。等到诊疗完毕,她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
她在梦里也是不安稳的,像是痛苦不堪,一直低叹出声,眉头紧紧皱着。严正卿就坐在床边,眼睛像是粘在了她身上一样,以至于显得有些呆滞。
孙邵雯端了杯牛奶给他,轻声道:“你忙了大半夜,也去休息一下吧。明天还有一天呢。我也可以给她擦洗一下。”
严正卿一动不动,轻轻的,动作缓慢但是坚定的拨开宁采薇的手指,握住她带着伤痕的手。宁采薇睡梦中似乎有所察觉,躲避了几下,像是要说什么,低叹声大了一些。他注意的俯身去听,然后脸色一变,眼神瞬间心疼又心酸。她说的虽然呢喃不清,但是孙邵雯也听见了,她明明在叫程宗文。
严正卿轻轻放开手,替她掖好被子。起身让开,叫孙邵雯替她清洗身上的伤口,自己轻手轻脚的打开阳台的门出去了。孙邵雯照顾好宁采薇,才去看严正卿,果不其然,严正卿正在阳台上抽烟。阳台上的灯被他熄掉了,青白的月光下,他的脸在缭绕的烟雾里显出难耐的寂寞和失落来,还带着七分的狰狞。
孙邵雯的泪顷刻又落了下来。
人和人的感情就是这么奇怪,就像是一条不知好歹的狗。你对它万分珍惜,它却不会领情,宁愿找一个粗暴对待它的人。似乎跟那个人在一起,受折磨也是一种难以抗拒的享受。孙稍微最终没再打扰他,也轻手轻脚的退回卧室,随手拿来一床被子,就睡在沙发上,好就近照顾宁采薇。
她还没有这样的经历,心里担忧着伤者,又失恋,又睡在从没睡过的沙发上,久久睡不着,好在宁采薇是个合格的好病人,除了一开始有声音,慢慢的就安静下去。她半夜里悄悄起来看她,发现严正卿正一动不动的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宁采薇睡的很安静,脸上还有一层红润,嘴角笑意舒然。那样纯净,那样满足。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美丽的,睡着和醒着一样叫人迷恋。她自己就从来不能这样无所挂怀的安眠。
她依旧没有叫严正卿回去休息,看完宁采薇确认她没有事情,她又回去睡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觉得有一只手摇着自己,睁眼一瞧,宁采薇已经醒了,正笑眯眯的看着她。脸上笑容灿烂又纯净,净的就像是缠在她身上的白纱布。阳光碎金一样落在她生动娇柔的脸上。她伏在她耳边和她窃窃私语:“嫂子,咱们去看我哥。”
年轻真是好。一整夜的时间,就可以化腐朽为神奇,她又是那个活泼伶俐的女孩子了。
不等她反对,宁采薇已经拉着她走向阳台。从楼上看下去,严正卿正背对着她们讲电话,昨天下了一阵雨,今天又是阴天,马场上格外冷。两个女人都不由自主的抱紧了肩膀,严正卿却像是没有感觉神经,只穿了一件衬衣就站在风地里,与同他说话的人一对照,显得格外单薄寂寞。
宁采薇说:“嫂子,你看看我哥的样子,你快去劝他多披一件衣服吧。多让人放心不下啊,又不是三岁的孩子,难道加衣服也要别人操心?”
她站在不动,“你哥不穿肯定是不冷,你自己也说了,他不是三岁的孩子。随他去吧。”说完尽力不去看那个让她揪心的影子。
宁采薇诧异:“嫂子,你难道不心疼吗?你看我哥的背影多孤单多寂寞。这个时候只有你去才最合适。”顿了一下,又说,“嫂子,你跟我哥,真的没有什么吗?”
她微笑,“是啊,我和你哥没什么。”
“可是……”
“你呢?我昨天听到你叫程宗文的名字,你真的那么傻,还是不肯放弃他?”
宁采薇被问的脸上一红,“不是不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原本是打算认命的,可是经过昨天的事情,我想,我还是有不甘心的,我为什么要认命?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继续追他,还是就此放弃。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我们以后再谈这个问题好吗?等我的伤好了,等我认真考虑几天,我们再见一次面。”
她伸出手,替她拿掉沾在衣服上的几根落发。心里微微喟叹:“宁采薇,你竟比严正卿还冷酷。”
“你还会打工吗?”她转移了话题。
宁采薇习惯的笑着,“如果彻底分了,要打工,也会换一个地方打吧!不想再做同事!不管怎么样,我想好以后会跟你说的,除了你,我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实话同时也能得到指点的人了。”
她抱住她,诚恳的说,“嫂子,你是我和我哥的福星。遇到你真是好。”
孙邵雯心里百味杂陈。直白如宁采薇,身上有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的美丽,她自己就没有胆量和心思毫不吝惜的赞扬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示好。宁采薇是那种平时虽嘻嘻哈哈热情似火乐于助人,却轻易不会把一个从心里当朋友的人,可是一旦获取她的信任,她便可以毫无理由的信任和维护。她的勇气像是活火山一样,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量。她怎么敌得过她?单凭这一点,她就已经失败。
他们在马场待到下午,宁采薇坚持回学校,严正卿的在家修养的建议被一口回绝了。宁采薇说:“家里只有你我和王阿姨三个人,太冷清。我宁可在宿舍养伤,反正也不严重。最起码的,有人陪我说话。”然后她有念念不忘的叮嘱:“嫂子,记得咱们约好的啊。”
她又答应了一遍,她才放心似的松一口气。
她本以为要过很久,宁采薇才会约她,毕竟她考虑的是人生大事,可大约一个礼拜之后,宁采薇的电话就来了。
“你的伤好了没有?”她问到。
“好了好了,痂都落干净了,七八天咱又是大美女一个。”她连声音里也那是张扬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