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采薇五年级的时候,严正卿二十一岁,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是严父老朋友的女儿,严家人对女方还算满意,当问到宁采薇的意见时,宁采薇撅着嘴说:“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
因为严正卿陪了女朋友就很少有时间再陪她玩了。她小小年纪,不代表不会吃醋,但是她也是懂事的孩子,知道严正卿应该找一个女朋友的。严正卿微微一瞄她说道:“从哪里学来的吞吞吐吐藏头露尾?有话快点说!”
他居然对她那么凶,这下子可惹毛了她。
“我就是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她看见我时从来不好好打招呼。我跟她说话,她也不怎么和我说!”
毕竟是孩子脾气,给严正卿一激,连珠炮似的发泄出来。王阿姨慌忙去捂她的嘴,可是已经晚了,大家都听到了。严正卿的眼睛锁定住宁采薇,“你说真的?”
“骗你我是狗!”宁采薇的嘴是那样快,王阿姨怎么给她使眼色也不成。严正卿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像是在思考。毕竟在他和严母面前,女孩子对宁采薇说不上亲热,也并不是那样冷淡。
严母也有些尴尬,因为女孩子还是她向严正卿提起的。宁采薇还是个孩子,说了一堆话接了同学的电话自己跑出去玩了。严正卿听到她关上沉重的大门,说道,“妈,我想,我和她的事情就算了吧!”
严母大吃一惊,“就因为薇薇一句话?”
“小孩子的感觉是最准确的。谁是什么人,其实逃不过孩子的眼睛。他们自然有一套分辨人的办法,虽然没有道理,但是值得相信。妈,薇薇是我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平白无故的诬陷一个人,说一个人的坏话。”
严正卿都这样表态了,做母亲的还能说什么?她唯有说道:“严家确实不能有这样一个儿媳妇进门。毕竟薇薇是咱们家的女儿,要找还是找一个好相处的嫂子。”
严正卿莞尔,“结婚是很遥远的事。”
结果那个女孩子就这样与严正卿断了。但是她与严正卿断掉的原因也仅仅是宁采薇一句话所致也传了出去,石城几个有待嫁女儿的母亲纷纷的感叹,“这样的小姑子啊,做嫂子的会不会受委屈?”可是说归说,还是对严正卿虎视眈眈。
一来严正卿也算的上是出身名门,二来他长得丰神俊朗,平日里虽然不苟言笑一副难以接近的样子,但是长的好就是长的好,不以他个人性格为转移,且他的待人接物妥帖周到,无人不服,富贵子弟的虚浮骄矜全然没有。三来他年少有为力争上游,手下一片江山有大半是他靠自己打来的,而非靠祖上的萌翳。左看右看,脑门上都写了“最佳东床快婿”六个大字。严正卿不追求女人,自然有女人来追求他。但是,女人们对某位女人的失败深以为戒,以后见了宁采薇,莫不想方设法的先讨那位小公主的欢心。宁采薇小小年纪恐怕不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声名远扬。
其实那些女人的心思大多白费。宁采薇也许不明白个中缘由,但是严正卿说过了,孩子们自有一套感知人事的特别方法,那来自于本能。她不需要考虑自己和对方的身家利益,单凭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问话,就可以感知的出,谁是真诚的喜欢她,而谁只是为了讨严正卿的欢心从而讨好她。有谁只把她成一个吃白饭的孩子从而不尊重她,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些她清清楚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严正卿与她讨论的话题都是某个女人怎么样。她有怎样的优点和缺点。或者她也给他讲学校里的事情。严正卿最近升任经理,可谓是日理万机。可是无论多忙,总喜欢和宁采薇说话。
十一二岁的孩子,已经开始对异性有了天然的好奇。学校里那个男生最帅,那个女生最好看。谁总喜欢和谁说话而谁讨厌谁和谁在一起,宁采薇兴致来的时候事无巨细眉飞色舞的给严正卿讲。而严正卿听来也是真的快乐。
那样的生活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她就是他的第二次生命,她过的日子就像他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遍。以前他对自己的过去抱有深深的缺憾,认为它残缺不堪。但是有宁采薇,这缺憾被一点一点的补充着。他渐渐平和,对于过去不再耿耿于怀,对于未来,他更加斗志昂扬。
他对她讲述不曾对其他人讲述的心情,也用心的教养着她,用自己的智慧保护她,教她学着保护自己,这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讲,都是一种很奇特的成长历程。
在宁采薇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发生了第一件让她刻骨铭心的事情,从那个时候起,严正卿开始逐步的教会她,真正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同时也开始初步的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事情是这样的:宁采薇的同桌与她小学同学四年之后又进了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且依旧是同桌。宁采薇兴高采烈,认为两个人简直太有缘了,于是与那个同学掏心挖肺。每天吃饭的时候,她都绘声绘色的将与那个女孩子的交往。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不说了,吃饭的时候脸也是绷着。
王阿姨笑着打趣她:“哎呦呦,薇薇今天怎么不讲同桌了,是不是她病了今天没来啊!”
宁采薇的脸色一黑,严正卿敏锐的注意到了,于是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她的变化。宁采薇果然愤慨起来,说话像机关枪一样。
“她太过分了!我们今天考试,她不会答案,要我给她传纸条。结果被老师发现了,她居然说,那纸条是我作弊用的,与她没有关系!气死我了!”
“有这样的事情?”王阿姨也生气了。
宁采薇更委屈了,“老师说要记我的过,不许我参加这次考试。她太过分了,这是最重要的一次考试。我准备了好久的,考完之后要根据名次排班级。如果我没有成绩,就会被分到最差的一个班里去。她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诬陷我!”
“这样的孩子怎么得了?”王阿姨愤愤不平,“那么小就长那样的心,长大了肯定学不好!你先吃饭,下午我和你一起到学校找老师去!作弊的又不是你,他怎么可以只听她一个人的!”
宁采薇都快哭了,“我对她那么好。有了好吃的总分她一半,有了好玩的也和她一起玩。我送过她那么多的礼物,她什么也不送给我,到现在还诬陷我!”
说着已经吃不下去了,泪水吧嗒吧嗒往碗里掉。王阿姨也顾不得吃饭了,心疼的安慰她,给她擦眼泪。严正卿却说:“王阿姨,你先去厨房给她换一碗饭吧。我来和她说。”
他垂下头看她湿淋淋的眼睛:“怎么,真的哭了?”
宁采薇抽抽噎噎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看不见啊!”
严正卿说:“你哭了一会了,现在我和你说几句。问你问题,你老老实实的回答。”
严正卿说:“首先,作弊对不对?”
“不对,可是……”
“你先听我问完好不好?”他耐心的说,又问她:“那作弊被抓,是不是应该被罚?”
她虽然不甘心,但还是诚恳的嗯了一声。
“这就对了。你真的做错了事情,真的该被罚。以后你就会明白,任何事情都有规则,触犯了就会被处罚,不管这个规则合不合理。”
“不合理为什么还要遵守?”她不服气。
“你当然可以不必遵守。”严正卿说,“规则有时候就是用来打破的。问题是,你有违反了规则以后保护自己不被惩罚的能力吗?你如果不能改变规则,就只能适应他。等你够强大了,再回头收拾他,也不算太迟。可是在你没有能力的时候硬碰硬,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宁采薇瞪大了眼睛,干净的眼珠子灵活转了好几圈才回过味来:“你扯到哪里去了?我们说的是考试,不是规则!”
严正卿笑出来。“这么快就有精神了?傻孩子,好好记住我的刚才话。不懂就背过,没事的时候拿出来想想,保管你受益无穷。”
宁采薇鼓起了腮帮子:“你自大!”
严正卿笑的更开心,“是啊,我自大。可跟你一比,我有资格自大不是吗?”
宁采薇低了头不说话,表情是相当的不屑。
严正卿说:“我们接着刚才的话。你送东西给同桌,你全心全意对她好,是为了让她也对你那么好,是不是?”
宁采薇怔怔看着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你如果真的把她当朋友,就不该计较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希冀从她那里得到什么。你看看,就因为你太过热情,几乎事事都压她一头,她心里怎么会开心?你要想得到所谓的朋友,一般意义上的朋友,就应该给他们一些他们应该得到的东西,而不是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否则他们会把你当成凯子。一手接你的东西,一手策划着怎么打你一拳,心里还骂你是一个傻瓜。做人做事,要学会低调和含蓄,对人要有适度的距离,不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她别过了头,还是不服气。
“她怎么可以那么坏!”
“因为每个人站的角度不一样,所以对事物的理解也是不一样的。你认为她伤害你,背叛你,在她看来却不是那样。她只是在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宁采薇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震惊的说不出来。
严正卿看着她丰富变化的表情,满意的笑了,“有了这次的经验,你就要总结一个教训。以后你要学会连喝水走路也要有一点收获,就像跌倒以后记住哪里有石头一样。你会受益匪浅的。”
“受益匪浅吗?我只觉得那样太累了。”
“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很累。但是只要心里有一个希望,相信一种美丽,你就会知道,即使很累,你也甘之如饴,你情愿累,而不愿意无所挂碍的生活。”
“那我可惜我送给她的礼物行不行?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拿去扔了也不给她!”讲了半天,严正卿都不肯顺着她的意思批评同桌一声,宁采薇有些生气。
严正卿笑了,声音朗朗的。
“早知道这三个字是马后炮,最没用,越说越生气。东西给了她就给了。只要你给的时候心里是快乐的,事情就算没有做错。不管她怎么样,你反正是开心过了。而且,”他的语调变的郑重起来,拉着她看家里的一些古董。
“你看这些家具,这些玉器,还有这些书,这些工艺品,都是古物。他们当初的主人何尝不是精心的养护他们,有那个愿意把他们放手?可到最后每个人都还是放手了。因为人总是会死的。这些玉器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主人,到了我们的手里,有一天,它又会到另一个人手里。这些东西,本来是为了博自己一笑,没有必要抓在手心里不放,况且也抓不住。你要记住,不要把任何东西看的太重。你要看它太重,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反过来。它原本是来逗你一笑的,可是因为你太注重它,成了你呕心沥血的养护它。它本来是你的工具,帮着你做事情的。可你把它攥的太紧,你就会成了守护它的奴隶,失去抓住其他东西的机会。”
他没有说一句批评那个同学的话,可她听的渐渐入神,心情也平静下来。那是一个大学纷飞的下午,窗外有无数的雪片在飞,像是翩翩起舞的银色蝴蝶。室内暖暖的,有一个角落里花草依旧郁郁葱葱的争奇斗艳。他与她坐在桌前,一个认真的说,一个认真的听。王阿姨热好了饭菜,瞧见他们两个投入的样子,到底没有叫他们。
严正卿说,“有很多很多的道理,是你应该知道的。例如,当你说实话没有人相信的时候,你就应该说假话。这样大家都会开心。例如一个人成功的时候不应该太骄傲,这样失败的时候也会容易过的去。再例如,成功和失败其实都只有一次。成功的时刻你可以高兴,但是时间一过就应该对新的事物新的目标投入自己的全副精力,一味回味过去的成就,只是把黄金绑在鸟的翅膀上,阻碍它的飞行,百害无一利。失败的时候不是不允许消沉,这消沉的时间也只有那么一个特定的时刻,时候到了,还是要拍拍身上的土上路。总是想着失败,就像爬山的人背了石头,累死也是活该。”
宁采薇无比崇拜的看着他:“你真是厉害。你说的话比我们老师还厉害。如果你教我们就好了。”
严正卿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拍马屁!”
宁采薇看着他,很认真:“我说的都是实话。从今天开始我就记日记。你说的有道理的话我都记下来。懂的记在心里,不懂的记在本子上,没事的时候拿出来自己琢磨琢磨。”
严正卿哈哈笑起来,“好啊,你就好好的崇拜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