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狼还是摇头。
“都还没好,又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我轻笑,“阿狼,你不必如此心急,十日之期不是还没到吗?我宁可希望慢工出细活,可不希望弄出个什么虎头蛇尾来。”
就这样,阿狼带着几个护法,兴致盎然而来,垂头丧气而去。其实,我不是没兴趣去看阿狼他们建好的房屋、垦好的荒地、挖好的水渠,也不是真的呵斥阿狼好大喜功,主要是刚刚失去半碗血,怕站久了,脚下虚浮,被阿狼他们看出破绽来。
这一日,我裹着七郎猎回来的狐毛,背靠床栏,因之无所事事,愈显困乏,不觉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知怎的,睡得并不踏实,总是有种莫明其妙就心惊肉跳的感觉,耳边不断传来幻听,一会儿是婉转优雅的箫声,是京郊竹屋魔魅一身黑衣默立梅树下吹奏的曲子,一遍又一遍,挥之不去的惆怅。一会儿又是乾昭冷宫内,子乾紧紧抱住我,呢喃着问我:“紫荆,朕与你,当真没有更好的相处之道吗?”向来坚毅得近乎冷硬的唇角,在那个瞬间微微下撇,是孩子气的迷惘与无奈。最后,是乾昭冷宫阶梯,子乾紧紧搂抱意识近于消散的我,仰天悲呼,惊起鸦声阵阵。
“啊——”心口感觉有种压力,我惊醒,挥舞着手坐起来。
“是我,你这是怎么了?”七郎好奇的脸颊映入我的眼帘,我吁了口气,伸手去抹额角,才发现,竟是汗湿鬓角。
七郎取过一边的汗巾递给我,问我道:“作恶梦了?”
我擦拭掉汗湿,去看七郎,七郎忙道:“我过来找你有事儿,正好看你靠着床头打盹,便想着给你盖层薄被,省得着凉受寒什么的,你倒是好,吓成这样。”
不等我开口,七郎又思量道:“你这个样子,如何下山?还是留在寨里算了。”
“下山!?”我忙下床,问七郎,“为何要下山?”
七郎四下看了看,才神秘兮兮的对我说道:“我看你这几日老是待在屋里,也够烦闷的,正好老大让我下山办点小事情,我想着不如带你一起下山逛逛,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老大他们是不会发现的。”
我有些心动,还是不动声色的问七郎:“三郎呢?”阿狼他们忙着伐木搭屋、捉养毒蛇,自是可以轻易避开阿狼他们,三郎就不同了,看着时辰,三郎也该是给我送安胎药来了。
三郎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温和的笑道:“你若是想要下山,也未尝不可。多走动,对身子也是有益。何况,有七郎在,也不会累着你的。”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下山?”七郎的声音明显带了诱惑。
我拿眼去看三郎,三郎递给我药碗,点头道:“没关系的,只要按时回寨,这里还有我呢!西厢那边,我会不时过去看看的,你便放心吧。”
我将药碗内的药喝完,想了想,貌似非常勉为其难的点头,道:“那就下山一趟吧。”
下山,原是想着看看所谓的子乾通告,看看画像中的女子是不是真是与我如出一辙,再稍微探探虚实,看看轩辕世族是不是在挖地三尺的找轩辕莫离。
却是不料,喧嚣街市、寻常茶馆,近在咫尺的距离,我与魔魅,便是那么寻常的不期,而遇,未相认。
距上次火烧落荒县也不过十多日,原想着虽不至于活似遭受战争劫难那么颓败,总也是多少有些萧索的况味。所以,在亲眼所见满眼喧嚣、亲身置于闹市中时,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许久,才回神来,问身边的七郎:“小七,这真是落荒县?”
“你看那边!”七郎在行人中护着我,示意我看向偏西方,我抬眼看去,路边堆放着烧焦的横梁、架子什么的。
“再抬头看看前面的石碑。”七郎声音里含了笑。
我眯着眼看过去,虽说有些近视,还是看清楚不远处碑门上刻着的三个字,正是落荒县。
年轻的渔农推着木车走过来,传来悠扬的叫卖声:新鲜美味的鲫鱼呦——
我不经意朝水桶内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禁笑出声来,搁在21世纪的观赏性金鱼,到这古代竟成美味可口的实用性鲫鱼了。再想想,也对,21世纪供观赏用的金鱼原本起源于普通食用的野生鲫鱼,这不,颜色还没完全演化过来,倒也单一,除了银灰色的,便是红黄色的。
渔农见我探头来看,忙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殷勤道:“这位……”抬眼看了看我,神色僵了僵,身子随着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移了移,然后,飞快的将视线投注在我身侧的七郎身上,满脸堆笑道,“这位小爷,买几条回去吧,熬汤、清蒸、红烧都成。”年轻的渔农随手捞起一只快要体型极其丰满的红黄色金鱼,给七郎看,“您看,还扑腾腾的,灵活得很呢。”
金鱼扑腾着尾巴,溅起水花,正好有几滴溅到我的脸上,我不假思索的正要伸手去抹,手伸到半空被七郎拉住,七郎皱眉对渔农道:“没见到溅出来的水吗?快把鱼放回去,我们不需要。”
渔农闻言,笑容立刻消失,悻悻的将鱼放回水桶,推起木车,拿眼瞟了我一下,咕哝道:“婆娘长成这样,还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被渔农这么一说,我倒是恍然大悟起来,见七郎正要发怒,忙反手握住七郎的手,喊住渔农,细声细气的道:“这位大哥,我买这两条。”
等买好鱼,年轻的渔农走之前,还自言自语的感慨道:“这声音听着倒是很好听,跟唱曲儿似的,可惜了,这长相实在是……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