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想起,月白素袍还在手上,身上只着中衣,在她肆无忌惮的目光注视下,我沉稳的穿上素袍,心底除了讶然,轻微划过一些无奈与无力,这个女子,真是还算女子吗?
拉好袖子的瞬间,眼脸余光下,竟是她裸露在光线下的月白色双足,许是微觉凉意,又或是天性顽皮,大拇指微微翘起,又放下,复翘起,再放下,如此往复,倒是乐此不疲,顽皮如精灵。
她转身爬上我的床榻,还是那日与我索要六个许诺的姿势,盘腿而坐,被子被她扯来包裹住身子,露出头脑来,堂而皇之的大摇大摆,倒是让我不禁以为自己是走错了房间,这不是西厢,而是东厢。
是了,这有穷寨本来就是她的地盘,这里所有的房间,有哪一间不是她的?她爱来便来,何须跟我这个外来人客气?
我深吸口气,才缓慢走出屏风,立于桌边,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
她笑:“轩辕莫离,我还想着你功夫是多么的出神入化呢!我不过是赤着脚,摒住呼吸走路,竟也能瞒过你的警惕,呵呵,看来,这传言也真是唬人啊!”
她仰头笑,不无得意。笑声虽是压低,却是肆无忌惮,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余音久旋。
她止住笑,仰脸问我:“轩辕莫离,江湖女子是不是都是很漂亮呢?”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
她不是应该问我,大半夜,鬼鬼祟祟去哪里了吗?
我一时被她没头没脑,也显得很是不好回答的问题给难住,也就微抿唇脚,继续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她继续说,“那个红衣女孩子,应该也属于你那江湖的女子吧?年纪虽是有些小,但是,你看那个鼻子,那个眉眼的,还有那张小嘴巴,再过几年,准是个中上美女。”
我那江湖的女子?!我心里有些发笑,但凡涉及江湖,她张口闭口就是“你那江湖的……”,好像江湖在她眼里,便是我家后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慕容家九小姐也十六七岁。再看她,虽是不知她确切年龄,看上去也只是十八九岁的模样。听她那口气,倒是说得老气横秋,好像比慕容家九小姐年长了一个年轮。
因为还是不知道怎么接口,所以,只得继续看着她,不言也不语,面上努力维持着淡然之色。想想也是好笑,身为轩辕世族长孙,自小被老太爷接在身边耳提面命,亲自传授武功与为人之道,自小也就懂得了凡事要淡漠处之,要沉稳,要不动声色。老太爷一直认为他教得很好,而我也是习惯不管面对何事、何人,都能冷静沉敛,久而久之,倒也是真觉得这世间万物皆有序,修心在个人,只要收敛起心神,也便是游刃众生之间,片尘不沾身。
遇到她,总也是让我多少有些惊奇。
她自是不记得,凤翔京师,我救她的那晚,她胸口的伤很深,只要再刺进去毫厘深,必死无疑。剧烈的疼痛已是让她陷入沉沉昏迷之中,伴随着高烧不止,汗湿了她一身,惨白的脸颊更是汗如雨下,那种徘徊生死一线的疼痛,即便是个男子,都是无法承受。她竟是死咬牙关,即使昏迷之中,身侧的手绞紧被单,亦是不呻吟一声,偶尔短暂的清醒,挥舞着手醒来,看着我,便努力的笑,笑着拉住我的袖摆,喊着,“俊卿——”复又昏迷过去,如此往复。
其实,不是没有震撼,只因为她的坚强,女子少有的坚强。
我亦能感知,她的身上,藏着太多的故事,并不单纯是个富家大夫人那么简单。但是,这些自是与我无关,救她已是在那次凤翔之行意料之外。
她固执的认为,她在我眼里是个心思歹毒、自私自利的女子。
她确实聪明,却也太过自以为是。
其实,那个时候,及至后来乾昭京城救了她,她在我眼里也只是个寻常女子,也许,下次见面还是能够认出来,但是也仅仅是能够认出来,仅此而已。
想来想去,真正开始认识她,倒是被她救醒之后的这几日。认识了,便是惊奇不断,惊奇于她身上太多的惊奇之处,惊奇于她的头脑中这样那样的稀奇古怪的法子。忍不住与她调侃,看她双眼转来转去,一脸算计的坏笑,心情竟也是不曾有过的轻松。看她生动丰富的肢体语言、面部表情,竟也是心生愉悦。
她其实,真是个好玩的女子!
“轩辕莫离,那个红衣女孩子是什么来历啊?告诉我一下,好不好?”
我收敛起心神,看她扬起的下巴,多少是心惊的,她竟然知道,是哪一处留下端倪,让她看出蹊跷了吗?
“好了,你也别警惕什么了。那个红衣女子是你那江湖的,又说话刁蛮任性,一看便知家世不俗,你能不认识?”她耸了耸肩,很是不以为意,“轩辕莫离,你这防备心也太重了吧?你若是告诉我,你要下山一趟,难道我还不让你出去吗?毕竟你失踪这么多日,不向家人报个平安,你也是不安心。反正你应允我的,会留在寨里十数日,我还怕你溜了不成?”
我顿觉真是没什么好瞒着她的必要,也就坐回床榻边的椅子上,道,“那个红衣女子是慕容山庄九小姐,慕容山庄三夫人久病成疾,需千年人参下药。”
“哦!”她低眉,随意的应了一声,噗哧笑出声来,“若是千年人参救了三夫人一命,阿狼这不就成了慕容山庄坐上贵客?将女儿许配给救命恩人,倒也是合乎情理。如此算来,咱们有穷寨不是傍上有权有势的靠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