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念,我又不甘心道:“你看他,他的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哪一样像我了?我看他,有其父,必有其子,才是。”
“朕甫自出生,按宫中规矩,皇子须带离亲生母妃,由宫人照应日常起居长大。朕可从不曾有机会如烈儿这般,与自己母妃如此贴近,顽皮笑闹,彼此做做鬼脸。”
看着子乾淡淡的笑,我的心,便跟着柔了起来。
“这孩子,眉眼五官,与朕极像,眉眼神色,却是紫荆你的影子。”子乾的手指,柔柔拂过烈儿的小脸,缓了缓,道,“紫荆,朕来,是要抱走烈儿。”
我大惊:“什么?”
“朕想来想去,想将烈儿带在朕的身边,由朕来,亲自抚养长大。朕身为人父,这几年,却是与你母子俩聚少离多,那日殿上,乍闻烈儿喊出一声父皇,朕不知那是怎样的感觉,全身的血液沸腾了,心也是没来由的跳得失序……”子乾道,“朕身为天子,得有天下,少的,是人间寻常亲情。既然上苍给了朕一个好儿子,朕想好好拥有这份情,如寻常人家父子相待。所以,紫荆,朕向你要回烈儿。”
我努力稳住身子,竭力平和嗓音:“那我呢?”
“你还有两个孩子,还有……”
我笑得灿烂,问子乾:“还有魔魅,还有轩辕莫离,天大地大,还有很多的男人可以任我选择,是不是?”
子乾站起身子,伸手,扶正我的肩背,望进我眸底深处:“是,你还有很多选择,只要你离宫,离朕,越远越好。”
我拍掉子乾的手,回身,抱住烈儿:“我不会走!”
子乾语意坚定:“你必须走!就在祭天大典之前,你必须离开!你一个人离开!”
我反问子乾:“你就如此狠心,拆散我与烈儿?”
子乾斩钉截铁:“烈儿还有朕这个父皇!你还有另外两个孩子。”
我一拧脖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离开烈儿。烈儿在哪,我便在哪。除非,你下旨,处死我。”
子乾与我对视,半响,道:“明年,你愿意何时归来,一切随你!你只需离开这几个月。”
闻言,我定定看着子乾,心底,是那样无法忽视的酸涩与疼痛。明年,明年归来,春暖花开,只是,子乾,那时那刻,你在何处?
“紫荆,别让朕强迫你!离开!”
我咬紧牙关,微垂眼帘,许久,轻问:“如果,我不肯,你会如何?”
“你必须肯!否则,另外两个孩子,此生此世,你休想再见他们一面。”
“你……”我怔怔望着子乾,此时的子乾,是那年的冷宫,我初见的男子,霸道,强硬,天下人,于他,不过蝼蚁。天下事,唯有他愿不愿,没有他,能不能。心底,在瞬间涌起太多无能与无力,我好似抽干了全身力气,许久,问他,“你就如此舍得?”子乾,你是爱我的,不是吗?你对我的爱,我能真切感受,因为爱我,所以,你要赶我走。但是,既然爱我,你又,怎能,如此,舍得,让我难受?明知,孩子于我,是那么的重要,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紫荆,朕不舍。所以,朕不会伤害两个孩子一分一毫,朕只是让你知道,你若不肯走,朕不会处死你,但是,两个孩子,此一生,你将永远无法与他们再相见。”我从子乾的眼中,读懂子乾内心所想:是的,紫荆,朕了解你,所以,朕知道,孩子于你,是你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所以,朕以此要挟你,你必须离开,离开朕,离开皇宫,越远越好。
我咬牙,直到,舌尖尝到血腥的味道:“好,我离开。但是,请给我一日时间,让我,再与烈儿相处一日。”
子乾锐利的双眸,紧紧看着我,许久,走近我,伸出双臂,将我与烈儿,环绕在他的怀抱中,淡淡的嗓音,在我耳边清浅回旋:“紫荆,原谅朕的不得不。”
我不肯点头,也不敢开口,只是紧咬牙关,内心里,只是重复:子乾,原谅我的不能不。
这一夜,子乾没有离开安景苑,我与他,合衣而卧,烈儿,在我们中间。
黑暗中,我平声企求:“我不在烈儿身边,可否,召我爹爹入朝,还有小七。他们在烈儿身边,我心里踏实。”
“朕明日下旨。”
“凤翔罢战求和,你并不深信?”
“不,朕信!”
我不解,子乾何来如斯肯定:“你一直想要称霸天下,不是吗?”
“朕罢战,魅王罢战,百姓安乐,天下太平。这太平,又能存留几个朝代?朕与魅王在位一日,也许,可以做来相安无事。”子乾沉吟,“但是,紫荆,四海一统,天势所趋。”
我点头:“我明白,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自然定律。”只要他与魔魅在位一日,不争不战,相安无事,我自是别无所求。但是,我多少心知,凡事不能想望过于美好,总也有诸多转折。
“子乾,我明白,你少有雄心,四海一统,总也是你心底大愿。会有实现的那一日。”
子乾低笑:“是吗?你又怎会如斯笃定?那时,魅王又该如何自处?”
“他……”我顿了顿,“也许,会有更好的去处。”
“是,也许。”
我与子乾不再言语。沉沉的夜,是烈儿清晰可闻的匀称呼吸。而我与子乾,注定彼此一夜无眠。
“奉天吉时,祭天大典,即将开始,奏——乐——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