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她轻轻推开他,夕阳下,仰首看他,双眸灿亮,神采斐然,笑语嫣然:“子乾,相信我,风雨过后总见晴。而属于你我的风雨,终将远去。”
他固执的伸过手来,不容她拒绝的,将她的手,握在他的掌心,不去看她,牵着她,朝殿内走去。
他带着她走过冷宫每个角落,往事一幕幕,在他眼前重现。
是跳湖轻生后,醒来的她,湛蓝双眸,浅笑盈盈,毫无畏惧,与他对视。
是径自褪下衣衫,看着铜镜中自己肩背的她,双眸若有所思,渐渐的,唇角上扬,是那种得意又轻笑的笑。
是贪生怕死,又伶牙俐齿,叉腰与他对骂的她。
是自凤翔归来,那样委屈,又那样倔强的她,看着他,笑颜如花,却是深含委屈与不甘,她说,子乾,我是****又如何?男人都喜欢****,不是吗?
是冷宫高阶,在他眼前,缓缓倒下的她,笑着说,子乾,我累了。
带着她,在琴桌前坐定,他修长五指,拂过琴弦,竟也是铮铮清音,自成太平乐调。
她不免瞪大双眸,半响,笑道:“子乾,我竟是不知,你亦会弹琴。”
“你可是喜欢?”他侧头来,笑着看她,几缕发丝顺着额角滑落,竟是少了几分平日的威严不可犯,平添几许大男人的可爱与帅气。
“现在问我喜欢,是不是太早了?”她皱了皱鼻子,挑剔道,“怎么着,也得弹上一首完整的曲子,我才能鉴定,是否堪比九天仙乐啊!”
“哦,这样啊!”他就是喜欢看她眉飞色舞的表情,听她牙尖嘴利的挑剔,看着,听着,便是觉得怡然又自得,满心的舒畅,他也便跟着挑眉撇唇,转口,问道,“可希望朕为你弹上一曲?”
她闻言,拊掌,欢呼道:“好啊!好啊!不过,曲子名目,要我来点。”
“没问题。”他爽快应承。
她不免狐疑,瞧他那自信满满的神情,倒真像个弄琴好手,不过,将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倒还真是无法将他这个人与那一手高超琴艺翩然佳公子联系到一块去。
她沉吟片刻,坏笑看他:“凤求凰,如何?”
“有什么问题呢?你暂且听着就是。”说着,他坐正身姿,低眉垂首,专心抚琴。
“呃……”她彻底愕然,直到琴声停歇,才勉强回了神,见他似笑非笑看着她,方找回自己的舌头,“你……你真会弹琴?”
“难道,还有假吗?”他见她那么惊讶的表情,不免好笑,“朕的父皇,是个文雅皇帝,朕亦是多少遗传一点。”
她若有所思点头,半响,却是道:“嗯,回头,我也该让烈儿多接触这类乐器,全面发展,不能让他输在起跑线上。”
这一次,他是真的憋不住了,生生的大笑出声,边笑,边好心建议道:“紫荆,烈儿那孩子倒是免了,朕是想着,小念紫那丫头倒是该多多接触琴棋书画……”
听他提及小念紫,她心思恍惚,怔忡中,竟是问出口:“看着念紫思竹那两个孩子,子乾,你……真是不再有恨?”问完,她是恨不得要咬自己的舌头。
但是,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懊悔已是晚矣!
他的手,搁在琴弦上,侧头看着她愈垂愈低的脑袋,心底划过深深浅浅的怜惜,许久,才道:“过去的,早已过去。”站起身子,顺带拉她起身,只是道,“紫荆,时辰不早了,朕已下旨,偏殿设家宴,请了国舅,亦是请了皇叔一家赴宴。你去稍作梳洗装扮,随朕入宴。”
“家宴?”
子乾点头:“是的,家宴。”
她是何等玲珑剔透心,瞬间,已是明白子乾心底所想,她明白,是因为宁魂香,所以,子乾不得不正视现实,尽量为她母子谋虑周全。因为明白,因为深知,眼前这个男子,在尽他所能尽之力,为她铺平今后之路,因为心生感激,她的湛蓝双眸微泛水光,潋滟如珠如玉,沉默盯着眼前男子半响,低头:“好,我去更衣,你等我。”
走出冷宫,一眼便是瞧见小奴牵着烈儿的手,徘徊在冷宫外,神色颇是焦虑。
猛然瞧见皇上,不禁吓了一跳,忙蹲下身来:“奴婢参见圣上,万岁万岁……”
子乾倒是鲜有的和颜悦色,不待小奴说完,摆手道:“免了,起身吧!”
烈儿早挣脱了小奴的手,颤颤巍巍的跑过来,方紫宵笑着蹲下身子,伸出手来要抱住这小人儿,孰料,小人儿身子一转,竟然直奔子乾怀里而去,小手抱了子乾的双腿,只听他奶声奶气,讨好的喊子乾:“父皇——”
“这个小家伙。”子乾自是一副慈父好神色,弯腰,抱起烈儿,问,“外公呢?”
“找皇奶奶去了。”
方紫宵趁机走近小奴,低声问:“无情可是回来了?”
小奴点头,心里忧虑思竹安危,眉心微皱,不安道:“小姐,小少爷他怎是还未……”
方紫宵按住小奴的手,阻止小奴说下去:“我心里有数。”事有轻重缓急,她不能在此时自乱阵脚,更何况,一个小小孩子,是何等无辜,料对方不管是什么缘由,也只是朝着她来吧?只要一日不曾见到她,料是不会将思竹怎样。
“清风呢?”
“在安景苑练功。”
“练功?”方紫宵不免心生奇怪,抬眼看了看天色,“他何时多了黄昏练功的习惯?”
小奴耸耸肩:“谁知道呢。看他那架势,定是谁惹了他,练功发泄内火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