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不傻,所以,暗夜明白,此时的主子爷,定是误会了,忙道:“主子爷,请容属下进言……”暗夜顿了顿,为了自己日后依然能够做一名合格的皇家侍从,亦只得咬牙,愧对另外一人,低低的,道,“当年,圣上出帝都,移居滁州小城,是……”纵然,那个女子,已是自己整个家族的主子,是江湖第一山庄的盟主夫人,但是,在眼前的主子爷面前,暗夜还是比较有眼力见儿的道,“是娘娘吩咐属下,必得护佑圣上左右,不得有丝毫差池。”
很显然,暗夜在婉转的表达另外一层意思:他的抗旨不遵,不是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身份使然,不是因为少主的命令使然,是圣上你想多了。
“哦——”锦衣男子,眉峰淡淡的轻拢,许久,只是一个不轻不重的语气词。
一个貌似不轻不重的语气词,是不是,对于伟大而又冷冽的帝王而言,还有着另外几重含义?
比如:“哦,原来,不是那个轩辕莫离的命令。”是那么的,恍然大悟。
“哦,原来……”无尽的念想,省略于无尽的省略里,是那么的,满心愉悦。
“主子爷——”暗夜心想,如此,主子爷定是不会再赶自己走的了,于是,满是期待的,等待着主子爷的金口玉言。
锦衣男子回身,抬脚,朝前走去。
好似,忽略了身后,还有一个人,长跪不起,叩求圣裁。
暗夜愕然,心里急急的,面上戚戚的:主子爷啊,您,您怎可,如斯冷面心肠?
就差在暗夜要流泪满面之际,远处,传来低低的,不耐烦的声音:“暗夜,你是要朕扶你起身不成?”
暗夜闻言,苦啪啪的脸顿时春风乍来,一骨碌,爬了起来,嘴里还急急的,谢着恩,人已经一个轻功,飞快的朝前奔了去。
沉默。
长夜,永沉默。
许久,还是有人憋不住了,轻咳一声,道:“将你方才说的,再说一遍。”
还未从被抛弃又被捡回的兴奋中回神的暗夜,愣了愣,大脑迅疾作出反应,敢情,自己的主子爷,心里是早已乐开了花了啊。这不,还想着再听上一遍呢。
于是乎,狗腿的侍从,尽心尽力的,又将当日的冷宫宫门外,那个白衣女子简短的一句嘱托,声情并茂的演绎出来。
演绎的人,偷偷的,拿眼睛去看自己的主子爷,那素来威严天生冷傲天然的主子爷,会有怎样难得的柔情与温柔。
而听着的人,始终微微的垂下眼睑,只是在听暗夜说完后的,许久,才漫不经心的,回了又一声貌似毫无任何意义的语气助词:“哦——”
暗夜有些失望。
素不知,自己的主子爷,此时,内心里,别有一番洞天。
紫荆,你待朕,不管情深清浅,亦是有情有心,不是么?
紫荆,因为这是你的心意,所以,朕收下。
其实,暗夜有句话说得并不完全正确,暗夜说:天底下,只要爱着,纵然贵为皇亲贵胄,依然与普通人无异。其实,还应该说:只要爱着,纵然是冷酷无心的帝王,亦是也有捻酸吃醋的时候,也有耍别扭的时候。
是的,因为爱着,纵然明白,应该放手让那爱着的女子自由,纵然明白,那个女子随了那人离去是幸福的,纵然,自己亦是这般放手,亦是这般,心甘,情亦愿的,祝福那个女子要幸福。却是,依然无法阻挡,自己的一颗心,对那个男子的敌意。所以,世界中,有一个词,是说:“情敌——”
不过,经此一着,暗夜亦是吃一堑长一智,心里牢牢的记下了。
自己江湖上的少主,是眼前这个主子爷的情敌,自己的少主并不招自己尊贵的皇帝陛下的待见。
只是,不待见,却是,还得见。
因为,那个女子。
所以,情敌之间,还得相见,还得从长计议。
只希望,到时候,别分外眼红的,才是好。
少主还好,可是,自己这尊贵的皇帝主子爷可没那么好说话了。毕竟,自己心爱的妃子,在别的男子那边,受伤了,而且,受伤不轻。任谁,都噎不下这口气吧。更何况是自己的皇帝主子了。
夜色清凉,暗夜却是出了一身的汗。
待二人重新立于真儒书院廊下,暗夜始知,在找那人来见尊贵的帝王之前,帝王还要见见另外一个人。而这,原也是他们此次荆州之行的目的所在。
真儒书院。白幡随风招展。举院哀恸。
老院长的二子,颇得老院长真传,此时,倒也神态平常,只是将自己锁在老院长遇难的书房内,手抚木匣子。许是,恸至深处,当无泪无悲。
“蓝少问。”
二少爷茫然抬头,这个姓,这个世上,有几人能知?知道的,都已入了地。
可是,这个人又是——
待二少爷看清面前人,猛然,泪流满面,扑通跪地:“草民,拜见我皇,愿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锦衣男子走过去,扶起蓝少问,转身,面向供桌。
微微的寒风,从轩窗隙缝吹进,荡漾起锦衣男子宽袍袖服,映在轩窗上的侧颜,威严亦显贵。
青灯下,蓝少问微微仰头,看到的,是帝王挺直的脊背。
那一年,在帝都寻常酒肆,第一次见到眼前的帝王,那时,尚是年少的太子,心高气傲,亦是免不得的欣羡江湖游侠儿的生涯。于是乎,一个出身帝王家的高贵皇子,一个出身士儒家的浪荡公子,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地痞流氓自是打退,同出手的二人,亦是相逢一笑,清酒一壶笑殷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