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子,久久的,凝视手中素白绸帕,直觉告诉她,那个白发男子,必然的,是与那此时病入膏肓,身在云阁的女子,有关联的。
淡淡的字里行间,如何,不能看出,一个男子,对另外一名女子,纵然,那位女子已然为他人妇,依然,是深深的挂念。因为挂念,所以,可以如此,言辞恳切,去求那位女子的夫婿,此时此刻,当陪伴娇妻身侧。是因为,担心那个女子,孤单么?
情深几许,方能,默然如斯?
亦是,因为,知道,她是药王谷的人,因为,那个女子,所以,才会,出手,救她的么?
纵然救了,却是,连一句话,都不肯说么?
年轻女子的内心,还是,轻轻浅浅的,滑过叹息与失落。
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有人在问:“箫姑娘,你在里面么?”顿了顿,又道,“我是白龙副使,少主吩咐我来见姑娘你。”
这个声音,萧烟萝是记得的,白龙副使自小即是少主的伴读,少主在药王谷学医术的那几年,白龙副使亦在药王谷,与萧烟萝相似的年龄,论关系,亦算得是半个师兄妹,私下里,亦算得是私交不错。
忙将锦盒盖好,斜依塌前,道:“白大哥,快请进吧。”
同样的时刻,同样的驿馆。
驿馆后院,栽植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却是鲜少有人知晓,竹林深处,自有乾坤。
如果,有心人在这深夜里,仔细辩认,便是能够听出,那方才缕缕的笛声,便是从竹林深处传来。
竹林深处,绿树飞檐,宫灯垂檐,沉香袅袅,俨然的,是一座雅致精巧的府院。
竹林小径,鹅卵石铺延开来,一路延伸至府院内。
一名青衣男子,从竹林深处走来,身后,是另一位一身黑衣的昂藏男子。穿过前院,走入后院,在一雕龙刻凤的四角雨亭前停下脚步,身子微躬,道:“圣上,您等的人,已经来了。”
说完,朝身后的男子,恭敬的弯了弯腰,闪身,没入竹林深处。
那黑衣男子不紧不慢,拾阶而上,耳边,有声音响起:“这首曲子,朕只听过一次,在朕的冷宫,她隔着轩窗,对着夜空,吹奏过,仅仅的,那么的一次。”
随着那来自雨亭内的声音,拾阶而上的黑衣男子,脚步缓了缓。
那个声音,顿了顿,又道:“初时,朕并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首曲调。直到,那一次,嘉城,她昏睡,朕带了她的儿女,去与她团聚,夜色无边,重楼深处,便是这首曲调。那个人,告诉朕,那是一首——蒹葭调。”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雨亭内,男子轻轻的,低吟,嗓音,是清淡的,是听不出任何起伏的语气。
旋即,同样的嗓音,含了轻轻的笑意,在夜色上空飘浮,平添冷寒,那个声音,在说:“轩辕莫离,若不是因着她,朕非常的,乐意送你去见西天佛祖。”
黑衣男子的脚步,停在阶梯中央,想了想,含笑,道:“圣上想要送在下去见西天佛祖,何尝,不是因着她?这些,在下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雨亭内,传来男子的冷哼声,是惯于命令的语气,唤,“暗夜——”
青衣男子,闪身而现。
“药引给他。”
两方盒子,被暗夜放在了黑衣男子手上。
雨亭内,男子咬牙切齿,道,“若有下次,朕即便冒天下之不韪,亦要踏平你轩辕山庄。”
黑衣男子将两方盒子收入袖袋内,是难得的珍惜与小心翼翼,微微仰首,青灯下,是修长的背影,背向而立。
那是乾昭的皇。
那是那个女子,曾经的夫婿。
那是那个女子,现在的表哥。
黑衣男子出口言谢:“谢谢圣上。”
“如此,还缺几味药引?”
“实不相瞒,独缺最后一味。”黑衣男子轻叹声,如实相告。
事已至此,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愿望,尽快搜齐十大药引,回药王谷,救他的妻亦是救他的心。只要能找到最后一味,纵然让他出口求人,亦是值得的。
那立于雨亭中的男子,对他,心有芥蒂,他是知道的,亦是,理解的。
毕竟,那个女子,最终,选择了他,随了他,放马江湖,给了他,一生不离不弃的承诺。
毕竟,那个女子,亦是,因为他的疏忽,而伤重至此。
雨亭中,那个傲视天下的君王,如何不怒?如何不心存芥蒂?如何,会没有,杀了他的心?
这些,他都能理解。
因为,这么些时日,与时间赛跑的他,纵然无暇去想太多,亦是,偶尔,也会有深深的自责。也会,偶尔的,问自己:如果,她最终,选择的,不是他,是那个深宫中的帝王,是否,会有今日一劫?如果,他早知道,会有今日一劫,是否,能做得来,如这帝王,默然放手,只为让那个女子,自由的飞翔,自由的,幸福着。
所以,对这眼前的帝王,不是没有歉疚。包括,对那白发的魅王,他血脉相连的表亲,亦是,有着,深深的,歉疚。
那一年,魅王最后的,深深的一瞥,对那个女子,深深的一瞥,那么机械的,重复的,说:是的,都晚了。
其实,他是明白的。魅王不是真的,要放手。
魅王的放手,其实,最真的,是要成全那个女子,往后,毫无任何瑕疵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