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王以为,那样的幸福,他轩辕莫离可以给予。
所以,放手,远离,不再回头。
时至今日,那个人,还是现身了,不为别的,只为,挽救那个女子的性命。这足以证明,当年的离开,并非真的,可以放手,可以不闻不问,可以从此陌路天涯。
所以,是他轩辕莫离,欠乾昭帝王的,欠白发魅王的。
七日后。
当第一缕晨曦破云而出,天南地北如初醒幼孩混沌亦懵懂。
漠北,狂风席卷,漫天大雪。雪势是整个冬日里,未曾有过的猛烈。
通往漠北的路,何止千万条。有宽坦的官道,亦有羊肠小道,更有那崎岖山道。还有,那不曾有人走过,甚至是,称谓死亡之林的瘴林深涧。
通往漠北的路,宽坦如官道,亦也是万里不见人烟。如此雪势,如此严寒之地,如此寂灭凌晨。
稍许,几匹快马,在丈许厚的官道上,扬蹄嘶鸣。马上的人,黑衣蒙面,扬鞭策马,朝极北之北而去。马蹄溅过,雪花四散,眨眼,更大更猛的雪花顷天而泄,雪地上不曾留下丝毫印记。
有四五十人,在官道上,疾驰,一路向北。
亦有十二三人,在那羊肠小道上,跋涉,一路向北。
还有十三四人,行进在那崎岖山道上,蹒跚的脚步,一个不慎,身侧毫厘距离,即是万丈悬崖。
更有人,单身独骑,穿林越野,朝那有死亡之林称号的瘴林深涧走去。
漫天盈雪的,是漠北苦寒之地。
或中雪或小雪或放晴的,是中原繁华之处。
此时的乾昭帝都,是整个冬日里,难得的晴天。九重宫墙内外,薄曦披洒,映得那皑皑积雪分外灿白。凌晨的帝都,寂静中,却因那次第打开的九重宫门,以及那威仪的皇家仪仗队缓缓的,行进在朱雀大道上,平添肃穆与隆重。属于皇家至尊的隆重。红衣御前侍卫在前,执灯宫女分列两侧,九龙御銮金凤銮驾在中,紧跟其后的,是满朝文武百官。若是细看,分明的,能够看到那些低眉俯首默然前行的文武官员间或抬起的眼神中,流露的,是期待,是兴奋,是敬仰。
城门,大敞。
御銮上,缓缓走下的,是乾昭的少帝。貂皮裘风下,是金丝压云,银线滚边赭黄常服,是乾昭历朝太子服饰。
站在凤銮外,脆生生的道:“皇祖奶奶,我们到了。”稚气未脱的嗓音,不若往常刻意的严肃与威严,含了深深的喜悦,笑意浮在唇角,勾出浅浅淡淡的颊边漩涡,俊秀五官在晨曦下灵动鲜活。
“瞧我这孙儿,一早儿高兴的这劲儿。”宫人掀开凤銮帘子,上官夫人扶了皇太后步下凤銮,皇太后抬头望向城外绵延官道,眼中,浮过太过感慨。
皇儿,两年多了,母后终于又见到你了。
只是,皇儿,你是回来了,可是,紫荆呢?紫荆她,如今,又在受着怎样的病痛煎熬。
上官夫人毕竟做过那么多年的圣教圣姑,老远的,瞧见官道上那小小的黑点,由远级近而来,不觉惊喜出声:“太后,快看,那是无情,是无情。”回头,欣喜道,“小奴,小奴,快来看,无情回来了,是无情回来了。”
有宫女装扮的女子,跑过来,仰首看去,慢慢的,眼角有喜悦的泪水在盈转。未几,低头,极轻极轻的道:“无情回来了,陛下回京了,可是,我的小姐,你现在却在那漠北,在小奴照料不到的地方,受着煎熬。”泪水,顺着小奴的脸颊,滑落。
皇太后闻言,微微侧脸,伸手,拍了拍小奴的手背。
年少的孩子闻言,有伤痛之色从眸底闪过,旋即,坚定的,说:“母妃会没事的。定会没事的。父皇不会允许母妃有任何事的。”终究还只是个孩子,不管在那过去的两年里,在父皇母妃不在身边的日子里,是多么的坚强独立,是多么的让自己努力承担着一个帝王该承担的一切,终究只是个孩子罢了。在孩子的心里,自己的父皇,便是那无所不能的一个人,只要父皇回来,只要父皇在,便能为他以及他的母妃撑起平安的天地来。
“吾皇回朝——”
“吾皇回朝——”
庄严肃穆之声,响彻帝都的每个角落。
众人跪倒,齐天高呼:“恭迎吾皇回朝,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太后站在那里,看着那个,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的男子,威仪、英俊、坚毅,那是他的儿子,那是乾昭的皇。往事历历,从眼前闪过,曾经,是她手心里牙牙学语的婴孩,是她在那阴谋与诡计无处不在的后宫内全部的希望;曾经,是她愈来愈无法看清的儿子,是乾昭的年轻帝王,母子亲情何时起,在权力之前,显得那么的稀薄与苍白;曾经,是她那么心疼的儿子,是乾昭的年轻帝王,亦是因失去真爱而落寞寡欢愈加冷沉的帝王;后来的后来,母子之间,再无丝毫芥蒂,如,此刻。他走过来,站在她的身前,缓缓的,单膝跪地,喊她:母后——
隐忍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声轻唤中,溢出眼角。
伸手,扶起他,亲自,为他披上那身龙袍。紧紧的,看过去,那还是他的儿,他的希望,乾昭的帝王,两年的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伸手,为那个两年不见,老去许多的女子,他的母后,揩去那颊边泪湿,威仪的男子,终究说不来太多温情的话语,亦只是一句:“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