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玉蛮固执,沉默了半晌,容祁终于还是缓缓叹了口气,只叮嘱道:“喝了这杯就回来,不要胡闹。”
玉蛮嗯了一声,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有模有样地举好了杯,刚要说话,就已经被墨折打断了:“你既敬孤酒,何故站得这么远。过来。”
玉蛮将酒敬到了墨折面前,墨折笑了笑,接过了玉蛮的酒,揽着阿依玛的手忽然松开了,将玉蛮的下巴一捏,稍稍用力便将她给拉了过来。
玉蛮瞪着眼,墨折却笑了,俯下身,将脸凑了上去,就在这一瞬间,眼神忽然一暗,阴戾了下来,似无数冰针刺穿了玉蛮浑身,让人胆战心惊,但即便如此,墨折的嘴角依然含笑,这样的男人,可怕极了。
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道:“我应该说过的吧,不要再在容祁面前晃来晃去。”
他手上用力,玉蛮只听到嘎嘣一声,竟是被他捏得下颚脱臼,疼得她整张脸霎时间白了,却因为下颚被墨折捏在手里,根本说不出话来,只疼得直抽冷气。
墨折冷笑了一声,看玉蛮的眼神竟当真是刺骨寒意,带着厌恶:“不要再玩弄那家伙了。”
这个女人,他实在看不出她哪点好,却有本事将容祁那家伙玩弄得团团转。连他都不曾舍得伤他半分,就这个女人,竟敢如此轻易就这么践踏了他都舍不得践踏的人。
但凡想到那个漫长的冬季,多少次听闻容祁就这么要去了,那张美丽的面庞要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些竟然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一想到如此,墨折就恨不得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
杀意弥漫,坐在墨折身旁的阿依玛一惊,连忙将自己的身躯靠了上去,娇笑道:“尊敬的单于大人,对女人,可不能这么粗鲁。”
墨折挑唇,似笑了,啪嗒一声,手上使劲,将玉蛮的下颚接了回去,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这杯酒孤受了,你回去吧。”
玉蛮自打被墨折卸了下巴折腾一番后忽然变得老实了,席上墨折时常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更让玉蛮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天不怕地不怕的玉蛮平素就任性,倒也不是真的怕了墨折,可他那句……
玉蛮心中竟如针扎了一般,墨折那样的大坏蛋,她看到他在说“不要再玩弄容祁那家伙了”的时候,眼底波澜万千,竟是交织着厌恨和心疼,好像在他眼里,她才是那个大坏蛋。玉蛮看着那样为容祁不平与心疼的眼神,连自己都要厌恶起自己来。
容祁在她面前总是温润尔雅,时常带着笑意,可最痛苦时候的容祁,最狼狈时候的容祁,自己真的知道吗?
她为他做过什么呢,就连解苦的龙须草也解不了容祁的苦吧。
小时候阿爹总骂她小白眼狼,小白眼狼,玉蛮原是不服的,如今被墨折那样厌恶她的眼神看了个透彻,犹如一盆冷水忽然将她浇了个清醒,她竟发觉,自己真的是那个大坏蛋。
玉蛮回到容祁身边,也只是看着他发呆,心中愧疚,好几次欲言又止,容祁偏过头来看她,只是弯起唇微笑,眼中有关切:“怎么了?可是他为难你?”
玉蛮张了张嘴,硬生生地把要问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只摇头:“容祁,以后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真的。”
尽管她真的很想问问容祁,她是不是真的让他很失望,很伤心,很难过过,她知道他的身子不好,可容祁却极少提自己身子的事,就是喝那些药时,也从来不曾皱过一下眉头,如同喝水般。容祁既是没有说的事,定然是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玉蛮难得地开了窍,竟然没有惯着自己以往鲁莽的性子,开始为容祁着想了。
玉蛮嘴笨,她想待他好,比待自己还要好的好,可她不知该如何向容祁表达自己的心意,她想把自己的心剖出来,所有的情愫,到了不懂浪漫的玉蛮嘴里,只化成了那句最朴实的话语,我想对你好,很好很好。
容祁微愣,笑了,并不给玉蛮浇冷水:“这话我便放在心上了。”
玉蛮也愣了愣,重重地点头,并没有把墨折对自己做的事和说的话告诉容祁。
宴席散了,玉蛮陪容祁回帐,心思大条的玉蛮自然没有察觉出今日的单于庭暗潮涌动,只怕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席上弘桑等人一杯酒也没喝,所有人都状似热闹,可真正喝醉的人却少之又少,弘桑将军更是保持一派的清醒,神情最轻松最悠然的反倒是容祁,虽也没多喝,却好似也完全不在意那酒已多多少少让自己有了几分醉意。
周遭有巡逻的士兵开始交接班了,换上了新的一批人,玉蛮总觉得哪里奇怪,却又挠破头都想不出到底奇怪在哪里。
“容祁……”玉蛮正要和容祁说自己的忧虑,她总觉得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呢?
“你说,待到7月,草原上的沙东青结了果,我们便去静湖旁住上两个月,可好?”容祁含了几分醉意,薄唇轻扬,俊脸微红,墨眸含笑,瞬时让天地日月失色,将玉蛮看得一呆。
到了夏季,草原上百花盛开,争奇斗艳,那景象是极美的,美得壮观。而那骄傲的沙冬青甚至能在荒漠上开出绚烂的花朵,嫩黄的花瓣筑成了一座海洋,这样生机勃勃,这样让人艳羡,容祁时常觉得唯有这沙冬青像玉蛮,美好,单纯,天真,又那样倔强,充满活力。
容祁是真的醉了,才会有如此惑人心神的神情,直把人的心思都吸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