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温柔的语气,淡淡的馨香,和那一瞬让玉蛮恍惚的熟悉的墨眸……
玉蛮怔怔地看着他,看入了那双仿佛有一道漩涡将自己深深吸入其中的眸,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留在我身边,不要让我担心,不要任性,不要找单于打架,可好?”他轻轻弯起唇,温润如玉……
天大亮之时,堪言来寻,容祁嘱咐了侍女侍奉玉蛮沐浴换衣上药便随堪言去了。
容祁走后,玉蛮终于开始回过神来了,顿时懊恼地躺倒在床上抱着脑袋滚来滚去,一脸苦相:“啊啊啊!玉蛮是笨蛋!玉蛮是蠢货!笨死了笨死了!这下迦昱肯定要杀了我了!”
她怎么那么笨呢,竟然鬼使神差地就应了容祁的话,以前阿爹教她“鬼使神差”这个词的时候,她真的不理解它的意思,可是现在她才真正领教了什么叫鬼使神差,嘴巴,心脏,还有整个人,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说什么做什么也都不由得自己控制,只是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唇畔的笑容,自己怎么就昏了头脑了呢!
明明……明明是可以拒绝的,可那一声“可好……”,尾音坠地,好像一道酥麻的电流钻进了自己的心窝窝,一股奇异的感觉便从整颗心蔓延到了胸腔……
这下迦昱还不得气疯了,她不仅背着迦昱偷偷跑了出来,还没保护好迦昱最疼爱的妹妹银翘,不仅让银翘被匈奴人给抓去了,现在自己竟然还答应了要留在匈奴,迦昱肯定要说她是叛徒了,她读过很多史书,虽是阿爹拿着棍子逼迫下死记硬背的,可她也知道,凡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从来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应该赶紧回去找迦昱,告诉迦昱银翘被那个混蛋单于给抓走了才对啊!
可是如果她现在也背弃了自己刚刚答应要留下的诺言,岂不又是背信弃义了?
唔!
玉蛮郁闷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哀嚎出声。
“玉蛮姑娘,殿下命奴婢侍奉您沐浴更衣了。”
两名侍女一入帐就被玉蛮又是打滚又是哀嚎的模样给吓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只得察言观色,趁着玉蛮滚得累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提醒她一句她们的来意?
“沐浴?我不要我不要!”这两个字好像一道雷劈了下来,玉蛮猛然打了个激灵,脸色都苍白了,只可惜她面上都是灰和泥,脸色是红是紫,二人压根看不到。
沐浴?不就是要骗她洗澡吗?
玉蛮从小怕火又怕水,怕火那是狼之常情,后来因为昱哥哥,她才好不容易克服了怕火的天性。可怕水!那是打死她也改不了的!
幼年时自己就是被狼母叼着扔进了泉中洗澡,可是其它小狼一入水就有如神助一般,个个都是狍水能手,她就不行了,自此以后狼母只要一有要给玉蛮洗澡的念头,都会得到玉蛮激烈的反抗,听到她悲怆的哀嚎。
按说对水的恐惧在被阿爹捡回去以后已经有所克服了,往后虽对水仍小心翼翼,可也不至于如临大祸。现在她会对洗澡二字有这般激烈的反应,还全该归功于莽撞的银翘,要不是上回银翘一脚把她踹进了池子里洗澡,连招呼都不打,害得她又被水给呛了个死去活来,难过死了,现在她对洗澡的恐惧也不会死灰复燃了。
玉蛮激烈的反应让两名侍女不解,她们从来没有见过洗个澡也能像要砍头一样痛苦的人,可这位玉蛮姑娘怎么说也是殿下亲自抱回来的人,昨夜她们当值,可是亲眼所见,何曾有人见过如此高高在上,遥远得仿佛永远不可触及的那样冷漠不近人情的殿下这样亲自将一个人抱回?还是个看起来浑身泥血混合的脏丫头?
她们虽对玉蛮这样难缠的角色不甚喜欢,可她既是殿下的客人,她们自然也不敢有异议。
在玉蛮的强烈抗议下,又折腾了好半天,最后也只好妥协了,玉蛮姑娘不肯沐浴,那总得更衣吧。
天气一天天地热了起来,头顶的烈日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球,炙烤着大地。
一片苍翠的草原却在明镜一般的镜月湖的滋润下依旧生机勃勃,容祁的封地并不大,封地的子民也以妇人孩子居多,封地里直属容祁管辖的兵力也少得可怜,但这些年下来,容祁的封地却一直是匈奴上下唯一一个最安宁,不曾受过侵袭的部落,只因容祁手中的兵力虽少,但这个部落的兵力却是匈奴诸多部落之中最多的,它们都是单于王墨折的兵马,直属王庭管辖。
“殿下,弘桑将军的人已经到了。”堪言一身铠甲,腰带佩刀,正从马背上下来。平日老老实实地作为容祁的随从时还顶多是个体态雄壮些的随从罢了,如今正儿八经地把自己的铠甲给穿上了,当真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将之材。
此次攻乌孙人于祁连山,驻军正是东南十八部最强的一支军队,弘桑将军更是久赋威名,即使在长老院里,亦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弘桑将军为人虽刚正,却也心高气傲,墨折那厮突然命容祁殿下为主帅,弘桑将军为副将辅弼之,也不知道是真的有意器重殿下,还是根本另有目的!
只怕殿下要让那心高气傲的弘桑将军信服,也得费不少功夫。
堪言的话音刚落,果然便听到了弘桑将军所派人马吹出了嘹亮的号叫,远远地,便望见狼首图腾在飘扬的旌旗上栩栩如生,仿佛随时可能从那上面跳出来一般。
“弘桑将军有心了。”容祁神色淡然,他身上已换过了一套衣衫,只是并未像堪言那样上甲,看起来又如此清雅从容,好似自己即将面对的并不是杀戮和血腥的生活,无论身处何时何地,也依旧闲庭散步,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