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为红着脸,东方春秋也红着脸。
一碗药,就这么红着脸的下去了。
方无为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那种感觉,说不出是幸福,是羞怯,是愤怒,还是悲伤。
她是喜欢着东方春秋的。
这一点,她在“临死”前就已经发现了。
她是个挡箭牌,是个傀儡,是个替身,一辈子只能顶着“碌碌无为”的前缀和无数别有用心之人的明枪暗箭活着。
她是个逆来顺受的人,一生没有什么奢求,当挡箭牌也好,受百姓奚落也好,她都没什么特别伤心或者特别愤懑的感觉,好似她天生七情六欲就淡漠一样。刚开始的她觉得自己甚至能看淡生死。
直到东方春秋出现,或者说东方春秋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她不知道东方春秋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出现都奚落自己,每次出现都调戏自己,但是方无为知道,东方春秋每次出现后的戏弄,都会让自己产生一种别样的情感。
让自己原本淡漠的一生,变得有了起伏。
从小的时候开始,东方春秋就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粘到了自己的生活中。自己吃饭,他可能出现,自己洗澡,他可能出现,自己睡觉,他也会揪着自己的头发起来调戏几句之后溜走。甚至于到后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牵手,甚至抱着自己。
于是乎,自己“碌碌无为”的这个前缀,又加长了。
“碌碌无为并且断袖”的太子——之后百姓大概都是这么称呼她的。
方无为觉得这人是真真的可恶。
却也真真的放不下了。
就像是挥毫在自己人生中的一道墨迹,擦也擦不掉,抹也抹不走,就算是用刀子挖下来,也会留下个坑。
这叫青梅竹马吗?
或许是吧。
方无为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个连生死都能放下的人为什么会多了个牵挂。
牵挂,其实没什么吧。
方无为之前是这么想的。
但是当她“十九大限”的那天,特别是那天晚上,她才明白这份牵挂有多重。她开始留恋了,她不是留恋生存,而是留恋东方春秋这个人;她也开始恐惧了,她不是恐惧死亡,而是恐惧死后就再也触摸不到那份牵挂了。
幸好,她又活过来了。
幸好,哪怕再短,她还能陪他三年。
“无为,我师父来了,让他给你号号脉。”东方春秋将药碗放到一旁,留出位置给刚进来的袁荒。
师父?登徒子还有师父?
东方春秋武功高强,却一直没有传出师承何派,很多人都以为是他无师自通的,没想到他竟然真有个师傅。
费力的把眼睁开一条缝,方无为全身的血液瞬间凉了下来。
“人!皇!”
方无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变得愤怒,也不知道自己吐出的“人皇”二字有何意义,但是就好像人天生会喘气一样,她仿佛天生就憎恨眼前这个老者。
那个梦!
方无为想到了昏迷时的那个没头没尾又毫无意义的梦,那里面,就有一个人皇。
袁荒眯了眯眼睛,手拂上方无为的双眼,喃喃道:“现在,还太早。”
东方春秋站在他身后:“人皇,是指的你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袁荒将手挪开,方无为的双眼已经闭上,呼吸也变得平稳——睡着了。
“无为好像不太喜欢你。”
“谁知道呢。”袁荒捏住了方无为的手腕,“说不定,她只是做了场梦。”
“我越来越觉得你有问题了,怎么办。”
袁荒静静的摸了摸方无为的脉象后才转身道:“你能怎么办?”
东方春秋身体僵了一下,随后摇摇头:“我不能怎么办。”
“没错,所以你猜忌也没什么用。”
东方春秋默默地捻起桌上的空药碗,走出门去。
门口,他顿了一下。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皇还是帝师,但凡你做出伤害无为的事情,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在你身上放放血。”
说罢,他继续走向煎药房。
“好小子。”袁荒嘴角勾起,微微笑了笑,“有我当年的风采。”
他看了眼躺在床上正睡得安稳的方无为:“不过我估计你拼了这条命,也碰不到我的衣角。”
阳光透过门窗,照进屋内。
袁荒一身白衣,迎着阳光,眯着眼睛。
“还有三年,三年。”
“嘿嘿嘿,是啊,还有三年。”袁荒忽然诡异的笑笑,操着同样诡异的声音,应了自己的话,“还有三年,我就能出去了。”
“也许不到三年,你就能灰飞烟灭了。”袁荒的表情又突然变得正常,又回应了自己的话。
那诡异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嘁,你想的太简单了,人皇。别以为重塑了阴曹地府就能再压制我,三年后没了三皇之一的你,地府也不过是个摆设。”
“人皇的传人我已经找到了,即使我死了,也有人能敌过你。”
“嘿嘿嘿,衣钵传人?那个毛头小子?好吧,那就让他和生死簿一同去死好了,嘿嘿嘿嘿……”
袁荒闭上了嘴,眼睛继续眯着,看着窗外的阳光。
总有一些地方,蔓延着阳光照不到的黑暗。
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方无为,袁荒叹了口气,身形一闪,消失在屋内。
三天过去,随着东方春秋“一口一口”的喂药,方无为终于可以微微活动了。
第三天晚上,方无为睁着满是怒气的眸子:“东方春秋,今晚换勺子!”
其实她第一天的时候就能用勺子,她又不是昏迷,用勺子喂绰绰有余。
奈何,第一天她貌似睡了半天。
第二天……又睡了一天。
第三天早上,她身体和精神都清醒过来。想要制止东方春秋,却不料自己的嘴不如东方春秋的嘴快……
“勺子啊……”东方春秋将藏在手里的勺子递出来,“我也觉得天天嘴对嘴不太好,实在是有损我的清誉,所以我已经准备好勺子了。”
有损清誉?他一个大男人,一个整天偷看别人洗澡,没事就调戏她的大男人还有清誉?!
方无为瞪着眼,东方春秋则厚脸皮的视而不见。
其实他不想换勺子啊,但看无为早上那架势就是有意见了,他哪里敢再触霉头啊。倒不如自觉点来得痛快。
“来,张嘴,乖……”
方无为依旧瞪着他,怨念颇深的张开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