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用完一顿丰盛的美食后,众人的心暂时安定下来。袁业龙拖着疲惫的身体开车回去了,离开之前他当众深情款款地叮嘱向茵要安心休养,别参加什么学生运动了,弄得向茵忸怩不安地点点头,也弄得李华大吃干醋。张智有和陆颖去了五楼租房歇息了,其他人都各自回房睡觉。
心有余悸的向茵又一次拉着于连宗来到这家的房间,要他告诉枪击案的真相,于连宗就把他的所知所闻全都告诉了向茵,向茵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分析道:“今晚颖姐听后惊哭的表情暗藏玄机,原来她跟三个男子有密切联系,如果没有猜错,这三个男子就是学生游行示威运动的幕后组织者之一,遭到神秘人士的秘密跟踪,以致被暗杀。”于连宗脑海间闪过了那一家三口,他认为那个穿大衣的男子就是行凶者之一,女方只是前来探路的诱饵,至于那个小女孩,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天真善良的小孩。
向茵这时拉着于连宗的手,小声道:“宗仔,我这就去见颖姐和张大哥。”于连宗表示可能人家都睡了,向茵摇摇头,道:“不可能,他们肯定睡不着。”还没等于连宗反应,向茵就悄悄打开房门,拉着他走出来。于连宗和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旅馆,爬上了楼梯,往日人员往来的旅馆变得冷冷清清,甚至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向茵害怕,双手紧紧挽住于连宗的手臂,小心走路,于连宗能闻到从她身上飘来的少女清香,还能感受到他细软的皮肤和急促的心跳声。
走上五楼,两人轻手轻脚地在有弱暗灯光的甬道走着,这时发现了513房间里闪着一道神秘的灯光,时断时续。向茵吓了一跳,微热的脸蛋靠近于连宗,小声道:“宗仔,我们还是走吧,有鬼!”于连宗停住了脚步,观察一下,513的房门虚掩着,留着一个小口,白天的时候已经关严了,现在门竟开着,又有灯光照出来,应该有人!但他不确定是不是张智有他们。他低声道:“茵姐,我去看看,不可能有鬼。”向茵害怕一个人呆在那里,也跟着去。
于连宗慢慢靠近那扇门,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细微说话声和翻阅东西的声音,他大胆地用手轻轻敲了敲,里面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一个声音传来,“谁!”和于连宗预测的一样,是张智有在里面。他和向茵送了一口气,向茵小声道:“张大哥,是我。”张智有打开手中的手电筒,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开门,拉着两人进来。他也不避讳,另一只手拿着一些纸条,陆颖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两人。张智有和陆颖点点头,他不慌不忙,对着两人嘘声道:“先离开这里再说。”于连宗和向茵看着两人鬼鬼祟祟地进房间翻阅东西,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两口冷气,害怕得不敢说话。
四个人接下来猫着身,回到陆颖的房间里,张智有将门锁着,坐在椅子上,沏了两杯热茶,递给两人,平静道:“我早预料你们两人会来,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我和颖儿在寻找剩余的资料,是想弄清杀死李大哥、杨大哥和白大哥的确切死因。”于连宗和向茵手捧着热茶,摇摇头,感到莫名其妙。陆颖这时忧伤地解释道:“阿茵、阿宗,我和张哥看比较信任你们,所以就将一些事情告知你们,那三个人是北平党组织派来专门组织学运的指挥者,因为行踪受到了当局的监视和跟踪,最后还是被他们暗杀了。”
于连宗瞬间明白了那三个男子故意说不认识陆颖的原因,原来是为了这次行动的保密性。向茵经过学生的游行示威,真真切切感受到学生们强烈的爱国热情和当局对学生的残酷镇压,她将于连宗告诉她的一切说给两人听,张智有皱眉愤怒道:“那可以确定的是***特务暗杀了这三位大哥。”于连宗和向茵又不解地看着张智有,陆颖道:“就是国民政府的杀手特务,现在共产党领导学生的爱国救亡运动,威胁到了***的政权,他们要千方百计地捕杀共产党员!”
于连宗震惊道:“你说,这三个人都是共产党员?”陆颖点点头,神情失落,继续道:“张哥也是党员,我也快加入党了。”向茵和于连宗面面相觑,觉得自己已经卷入了党派斗争的漩涡中了。张智有平复了心情,淡淡道:“阿茵、阿宗,感谢你为我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三位大哥的死绝对不是报纸上说得如此简单。同时我和颖儿也希望你们能保守这个秘密,因为你们是我们的可信赖的朋友,所以才毫不顾忌地告诉你们我的身份。”说完似有所盼地朝着两人各伸出一只手,向茵和于连宗惊呆一会,点点头。也郑重地把手伸过去,双方握手表示信任。
张智有和向茵放心地对视一眼,接着张智有对于连宗和向茵分析道:“这次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占华北的学生爱国运动,将极大地唤醒全国人民的抗日意识,可以促使国共双方停止内战,联合起来抗日。阿茵你就别再参与进来了,我知道你有一个真诚的爱国心,但鉴于你身边的人都不赞同你只身冒险参加这次运动,你就暂时退居后线,做一些简单的后援工作就行了。”
于连宗这时摇摇头,道:“不行,茵姐这次真的不能再做一些与学运有任何联系的事情了,如果出现任何闪失,任何人都担待不起。”张智有微微一笑,道:“尊重个人意愿,只要有一颗爱国心,参不参与都行。”向茵踟蹰不定,满有愧意地看着张智有和陆颖,陆颖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人各有志,阿茵你就别内疚了,大家仍然是好同学、好朋友嘛。”接着对于连宗道:“阿宗,我们以后不会叫茵儿参加这些危险的运动了。”于连宗感激地点点头。四个人继续聊天,窗外静静地下着雪花,偶尔有冷风拍打着结霜的窗玻璃,直到深夜,才各自散去。
北平学生的抗日爱国示威游行运动,并没有因为当局的打压而停止,反而继续蓬勃发展,在此后的一个星期内,全市各大中学校学生联合起来****。***当局对北平学生的爱国行动极为恐慌,下令严禁学生的爱国行为,还派军警封锁一些重点学校。但爱国学生的抗日烈火是扑不灭的。当共产党秘密得知***当局不顾广大人民群众的强烈反对,决定在12月16日成立“冀察政务委员会”,决定在这一天领导北平的学生举行更大规模的示威游行。
12月16日凌晨,1万余名北平爱国学生陆续走上街头,一场声势浩大的抗日救亡大示威爆发了,同样地都受到了***当局的残酷镇压。“一二·九”的抗日怒吼,震撼了古都北平,得到了全国各界爱国人士的支持响应,促进了抗日救亡运动的开展。一二九运动得到全国人民的支持和响应。天津、上海、南京、武汉、广州、杭州、西安、开封、济南、太原、长沙、桂林、重庆等城市的爱国学生举行请愿集会、示威游行,或发表宣言、通电,声援北平学生的爱国行动。
向茵几次按耐不住想要冲去参加学生游行运动,都被于连宗和陆颖等人拦住,她只能从报纸上了解相关的信息,她的心时刻为之疯狂跳动。于连宗常常望着北平阴郁的天空,洁白的雪花飘落下来,打在他的身上化成雪水,于连宗傻傻发呆,没有理会,心里只想着确保向茵的人身安全。
那场震惊全国的北平学生游行示威暂告一段落,已经在全国人民的心中播下了抗日的火种。向茵的大学第一个学期结束了,寒假到来了,于连宗终于可以回广州了。在北平生活的这几个月,令他大开眼界,同时又思念家乡的一切。他想以后不会来北平了,回广州帮父亲于石弓做菜,传承放弃的手艺,但不知为什么,他心事重重,放不下以后向茵一个人在这边念书,兴许还会闹出什么乱子,她就是自己的姐姐。北平局势越来越乱,他感受到了这个古都的学生对民族救亡的热情和渴望,他想着,如果他是个大学生,也会毫不犹豫地像张智有一样投身于抗日救国的运动中,但他就是个普通的乡下小伙,得听从父亲的话,学好手艺,在广州谋得一条求生的出路。
他明白父亲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参加这些政治运动,乱世中保全自己的性命,虽谈不上苟且偷安,但这就是基本的处世原则,他要自己的儿子一生都平安无事地过着。李家人、陆颖和张智有、袁业龙送两人上了火车,于连宗后面慢慢意识到,向茵和袁业龙相爱着,心照不宣,以后由袁业龙照顾着向茵不是更好?自己也能安安心心地呆在广州父亲的身边了。
南下的火车驶离了阴云笼罩着的北平古都,于连宗和向茵各有心事,互不说话。向茵这时转过头,那双大眼睛有些神伤,问道:“阿宗,我虽然有些任性过分了,但以后我还想要你陪我呆在北平,我念书,你烧菜。”于连宗赶紧心头被什么东西触动着,向茵的话是真诚的,也是对着自己的亲人说的,她也早已把他当做弟弟。于连宗情感没有那么丰富,不会矫揉造作,他点点头,道:“好的,茵姐,我跟着你。”向茵水灵灵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喜极而泣,朝他的额头亲吻了一下,于连宗尴尬一笑,但心里甜甜的,觉得感受到了家人的疼爱,从小到大,他就与父亲相依为命,现在多了一个“亲姐”,他很是欢喜。
火车在广州站停下了,向华东、于石弓等人开着轿车在出站口迎接两人,向华东满面容光,非常高兴,见自己的女儿款款走来,大有亭亭玉立之态,又兼有书香气息,父女俩紧紧拥抱在一起,于石弓看起来憔悴些,眯着双眼看着更为健壮的儿子,觉得他的目光更加坚毅了,微微一笑,皱纹泛起。父子俩没有夸张的见面动作,于连宗欢喜地叫了说了一句话,“阿爹,我回来了。”于石弓点点头,淡淡道:“回来就好。”
坐上三元酒楼的三辆轿车,向茵和于连宗满怀期待地回酒楼。一路上仅是熟悉的风景,满街都是操着家常粤语的本地人,浓密常绿的树木遍布了城里城外,气温较北平高了许多,但还是阴冷,比北平的干冷更可怕。海珠桥还是横跨在珠江两岸,人车在桥上来来往往,船只在桥下进进出出,两人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没那么熟悉,至于为什么他们也说不清楚。
两人像回家探亲一般见了许多的人,叶问、小红、添仔、李红硕、全师傅等。李红硕听说了向茵参加了著名的“一·二九”学生运动后又惊又喜,希望有一天日本军队能被赶出东北,她和家人就能早日回到老家了。添仔生活有了很大的转变,竟然当上了百二友黑帮的一个小头目,日子过得有滋有润,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同向茵在一块,但还是缠着于连宗说一些向茵的事情,多是她的情感事情,于连宗故意省略掉袁业龙疯狂追求向茵的部分,因为他怕添仔知道后情急之下亲率百二友黑帮分子北上京城,同北平的青帮分子干上一架,斗个你死我活。
小红则是问于连宗勤加练武没有,于连宗笑着摇摇头,小红生气了,使出招式揍打他,于连宗被迫“应战”,以相同招式接招,小红恍然大悟,原来于连宗已经能熟练掌握武打招式了,两人嘿嘿一笑。
过年之后,于连宗把自己还想去北平陪着向茵念书的想法告诉父亲,并且道出了能在李清风旅馆做个小厨师,同时向两个地方菜系(鲁菜和苏菜)师傅的优势。于石弓思考许久,说是不是大小姐的想法,于连宗点头说是,于石弓不说话,过了几天后神色忧伤道:“那你就去吧,保护好大小姐,同时认真向那两个师傅学菜,其他的事你就千万别管!你还年轻,等学了两三年,我们爷俩就去开个小饭馆,自己当老板。”
于连宗得到父亲的准许,不知是该悲伤还是该高兴,他满有愧意地向父亲跪下,磕几个响头,他知道自己和父亲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寒假一过他就要同向茵去北平。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继续在三元的酒楼内虚心向父亲学菜,在于大海看来,于连宗的学菜和做菜能力大大提高,已经能学得他六成的手艺,看来让儿子出去走走,锻炼一下也是必要的,当下他也就没那么伤心了。再等个两三年,于连宗就可以回广州好好干一番事业,娶个老婆,成家立业,也就好好孝顺他,他就可以过着弄孙为乐的晚年天伦生活。
羊城广州,还处在相对安逸和稳定的时期,然而古都北平,战争的阴云正凝聚在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