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影细斜,正值初春,院子里桃花开得正艳,粉花绿萼,或红、或白、或老、或嫩,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玉叠层层,桃花树下孤影伫立,仰月凝望,风一吹,花瓣落满肩头,香气缭绕。
三日,整整三日除去早朝公务便是留在寝宫,整整三日没有去过西厢小院,时光的记忆如此清晰,因为,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他这时才知道自己的定力果真是强悍的。
他将自己的心用理智的绳索紧紧的捆住,捆住这座高墙内。挣扎,痛,叫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迈出一步。只因,他对逐月,有过承诺。
突然,他神色一变,就要上前。
有一盏孔明灯从西厢小院缓缓升起,从西厢小院升起,上面没有字,紫色金丝布料制成,上面绣着半只龙爪。
他神色一暗,瞳孔剧烈地收紧,再放大,他凝视着空中,心思翻滚,那分明……是他扯下的一块衣角。心里有一股情绪在心里翻腾酝酿,越是压抑越要汹涌而出,情感的潮水就要从理智的栅栏破出。却生生的勒住,双足钉子一样站在原地,眉头紧紧锁住,低唤道:“王福……”
“奴才在,殿下您何吩咐?”王福像往常一样,很准时的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猫着腰,在主子身后应着。
“你命人明日去西厢小院一趟。不,现在就去,你亲自去。”壠擎苍盯着那盏孔明灯说。
“是,厄……殿下,去做什么?”
壠擎苍转身走进书房,提笔写了一张单子,交给王福:“就照着这上面列的去准备。侍女宫人都要挑最精干的。”王福拿了清单一瞧,稍稍一愣,不敢有误,领命离去。
“等等!”壠擎苍又叫住走出数十步总管太监,“有点眼力见的,如果她已经歇下,有些事等着天明再做。”
能坐上总管太监的,自然是个人精子,忙不迭的点头哈腰:“是,是,殿下您放心,奴才将一切准备好就在小院外候着,绝不会打搅轻轻姑娘的休息。”
逐月第二日醒的较迟,醒来后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认出这还是之前自己住的小屋。不过里里外外完全变了个样子。地上铺上了柔软舒适的地毯,简陋的柜子换成了花梨木雕翠竹蝙蝠玻璃碧纱橱配着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玻璃碧罩着纱慢的屏风。屏风隔断用一面。
小颗夜明珠窜成的珠帘隔着,添了紫檀木的罗汉床还铺了厚厚的狐裘毛皮,窗纱也换掉了,光线很清晰地透了进来,红烛被撤去,拳头大的夜明珠取而代之,将房间照的熠熠生辉,小几上放着铜质的玲珑秀气手炉脚炉,地上摆着紫金熏香炉,旁还摆了几株开的正艳的牡丹。唯有逐月睡着的床还没换掉,新的大床已经在小院外候着了。只等主人醒来。
逐月一醒,便有一连串的宫女进入小院,花红柳绿,煞是美艳。前六人每人捧着一个象牙托盘,后六人每人捧在一个镶金的攒盒,另有六名御医随后跟上。洗漱用具,钗环首饰,绫罗绸缎,药汁,膳食,一件一件十分整齐地端着。这排场在宫里应该是王妃一级才能够得上的啊。
逐月洗漱用膳的功夫,王福领着宫人还在里里外外地折腾着,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小院也被人重新打理一番,繁花盛开,还有新移植的桃花,桃花开得正艳,生机盎然。简陋的小房子霎时变得精致优雅而又舒适。恍惚中她还以为回到了霄王府的香侍阁。不过香侍阁天翻地覆的变化是她亲自动手的,而这里的一切是壠擎苍安排的。
难道,壠擎苍对自己还是感觉出不同的?逐月眼皮一跳,对,就是要唤起他的熟悉感,让他去猜,让他去想,不能贸贸然行事。正想着,便看见王福亲自领了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地搬了一个凤凰树栽到了小院。
凤凰树在日月大陆是极为尊贵的,平日也就皇帝的盘龙殿里有三两棵,壠擎苍竟然命人搬了凤凰树来。而且是这么大棵的树?阳光下凤凰树的翠绿欲滴发出盈盈光华,太监们居然还在凤凰树下设了一个秋千。逐月越看越是喜欢,这个壠擎苍,到底做了一件让她心悦的事。
可是,他这样死守着对“花逐月”的承诺,老是不露面也不是办法啊。
凤凰树?确实是好东西啊。
逐月看着那棵凤凰树,想一想,笑意忍不住爬山了眼梢,打量一番四周,突然心情轻松许多。心里又暗自嘲笑自己,怎么这会子把自己弄得跟个争风夺宠的女子似的。对着壠擎苍争风吃醋,有点不可思议。
这壠擎苍的定力真是强悍,只不过玄月高悬时,还是忍不住站在桃树下凝望那座小院。这次应该放下心来了吧,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当。可是不知为何,还是心心念念,“逐月”这边有的就立即想到住在小院里的“轻轻”。无论如何,就是不能放心,冷了,凉了,用膳,用药,每一天每一点都会在心里不由自主的过滤好几遍。
突然,他的眼皮一跳,西厢小院方向浓烟四起,隐隐有火光跳动,壠擎苍在一定神,看去竟然就觉得火光猩红一直要弥漫整个苍穹似的,心头大骇,再也顾不得许多,连侍卫都来不及带拔腿就朝着那小院子冲去。熏烟四溢,滚滚浓烟整个将小院子包围,壠擎苍一脚踹开院门就冲了进去,挥着烟雾大声地呼着。
“轻轻!”
“轻轻!混账,来人!”一向沉稳的皇太子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焦急,悔恨全部涌上心头,真是该死,怎么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