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夜再一次沉默了。
“皇上心里有数,您根本保不住,别说娘娘的命,就是您自己,未必也能保住。”
萧祁夜难得被一个人责问到哑口无言,可莫子卿做到了。
一声苦笑,萧祁夜的目光不再冷厉,而是忧伤无奈:“你说得对,朕富有四海,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朕保不住自己的女人,保不住自己,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惊。
“孩子……”莫子卿惊骇地看向已经气力难支的白染宁,“拖不得了,我必须马上带她走!”说罢,也不管萧祁夜是否同意,就策马朝白染宁疾奔而去。
桑棣一看,急了,也打马跟了上去。
“跟我走!”跳下马,莫子卿一把拽起白染宁。
想甩开他的手,却使不上一点力气,白染宁只能任由莫子卿揽着自己,“你别来捣乱了,这里已经够乱了。”
“他没办法保护你,也给不了你幸福!”这是莫子卿头一次当着萧祁夜的面诉说他的不是。
萧祁夜脸上腾起乌压压的黑云,想怒叱莫子卿胡言乱语,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白染宁看了眼萧祁夜,以为他会对自己说什么,却不料,他只是把头转开,连看她都不愿看一眼。
心有有些哀凉,身体也感觉更冷了,不自觉往莫子卿怀里缩了缩:“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就算要因此付出代价,我也认了。”
“认了?”莫子卿那张隽秀温雅的面孔,在听到她的这番话后,竟变得有些狰狞:“如果你的父兄都因你而死,你还会这么说吗?”
白染宁不禁眉睫剧跳:“你说什么?”
莫子卿微微冷笑了一声,将目光投向远处默然不语的萧祁夜:“皇上,您在离京前,是不是软禁了老侯爷?”
白染宁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再也站不稳,整个人如失去了脊骨般,瘫在莫子卿的怀中,“什么?软禁?”
萧祁夜片刻的沉默后,蓦地转过头来,不闪不避,坦然直视莫子卿:“是,朕是软禁了安定候。”言罢,他突地眯起双眸,浑身透出一股慑人的煞气:“莫子卿,你好大的胆子,朕的事,你也敢私自窥探!”
莫子卿从容道:“我早就说过,暗卫从来不属于朝廷!”
“暗卫是不署于朝廷,但你,莫子卿,是属于朝廷,属于朕的!”
属于朕的?呃……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暧昧啊。白染宁靠在莫子卿胸前,不断地咀嚼这句话隐含的深刻意味,想着想着,忽然想笑,她真是太佩服自己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有闲情逸致琢磨如此无聊的事情。
可难道不笑,就应该哭吗?她是想哭来着,可眼睛干涩,一滴泪都流不出,只觉得心在滴血,一滴一滴,比身下的血流的更汹涌,比失去孩子时尝到的疼痛还要撕心裂肺。
“对不起,从今天开始,我要背弃我的决定,背弃我家族的决定。”莫子卿一手揽着白染宁,一手撑在地上,半跪着,给萧祁夜磕了三个响头:“我要带她走,从一开始,她就是我的。”
“莫子卿,你敢!”从身边士兵的手里夺过弓箭,萧祁夜张弓直指莫子卿:“你敢带她走,朕就杀了你。”
“我既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就有把握,能从你们所有人的手中,毫发无损地带走她。”莫子卿凛然的表情忽然一松,竟柔柔的笑了起来,他本就长得阴柔秀丽,一颦一笑,都有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妖魅魔力,只是他此刻的笑,却给人一种遍体透寒的感觉,“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你是皇帝,有太多的牵绊和顾忌,可我没有,我说要保护她,就一定能做到!”
萧祁夜将弓弦拉得更紧,深吸口气,“莫子卿,你不要逼朕。”现下的场面早已失控,一切都和他预期的相差太多,连他也不免有些六神无主。白染宁,他是不允许任何人带走的,可如果不让莫子卿带走她,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
不论哪一种结局,他都会彻底的、永远的失去她。只要一想到今后的日子再也没有她的陪伴,他就会感到一种无边的绝望,似乎这天地间,一切都不再有意义。
“皇上,莫子卿说的……可都是真的?”一旁,白瑞颤抖的声音传来。
萧祁夜没有理会他,他用自己的沉默,承认了一切。
白瑞发现,自己的手,都因为这个消息而握不住手里的剑,他几乎是用从肺腑里挤出来的声音问:“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怕末将会背叛您吗?”
萧祁夜紧紧抿着唇,脸上的神色由愤怒渐渐变得阴冷:“闭嘴!朕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你手握重兵,一旦反叛,整个天下都将不保!朕是皇帝,不是你的小舅子!”
不是你的小舅子!
白染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说,朕是皇帝,不是你的小舅子!
他或许还会对她说,朕是皇帝,不是你的夫君。
虽然没有亲口说出来,但是,一定会说的,总有一天会说的。
她好怕,怕他会亲口对她道出这一切。
“咳咳咳……”拼命挣开莫子卿的怀抱,一步一步,朝着萧祁夜的方向走去,桑棣和莫子卿想要阻拦,她却视若无睹,空洞的眼神令人害怕。
“皇上,臣妾只问你,你独自前来边关,并不是因为担心我,也不是为哥哥着想,你是为了自己。不将哥哥离京的消息公诸于众,你的目的就是要杀他,对不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届时公诸天下,镇南将军白瑞与潘世昌合谋叛国,意图谋逆,你一下子可以解决两个心腹大患,一箭双雕,倒是个天衣无缝的好计划,我猜的对吗?”她面容平静,语言清晰,竟一点也不像悲痛至极的样子。可她越是如此,就越令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