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才出京不过百里的路程,家里那几个伙计便合着外人将他的银子骗了个干干净净!
原本连他的命也要一并结果了,还是家里头有个伙计心里实在有些不落忍,便悄悄在夜里给他透了信儿,吓得薛蟠大衣裳都没穿便连夜跑了出来。
那薛蟠想着自己如今身无分文,南边也没有什么至亲的人,便只得又往回走。回京城的路上,直饿了两天才有个好心人给了他几个馒头,又低三下四与人讨了些水来,忍饥挨饿的走了十几日才总算回到了京城。
谁想进了家门,便又听到了这个消息,因着手里没钱,已被那金桂骂了个狗血喷头了,无脸再去向她要银子,便与宝蟾打听了妹妹的住所,便找到这儿来了。
怔怔地听哥哥说完,宝钗才发觉面前的哥哥竟比月前见着瘦了许多,心下也不由心疼起来,便不想再去追究过去的事儿,遂让莺儿将自己扶起来,向着王夫人道:“太太手里还有多少银子?想我妈妈也是您的亲妹妹,如今人已去了,求太太多少也拿出来些,给她买个好一点的棺材,就算是咱们活着的人的一点子心意了。”
王夫人正那里听着兄妹两人的谈话,突然见宝钗话锋一转竟向自己要银子,她哪里肯给?想想自己的宝玉如今还不知跑到了哪里去了,若哪一日回来了,就凭他还不是要自已养他一辈子呢!
想到这里,便假作拭了下眼泪道:“按理说我这个做姐姐的是要出些力的,怎么说也是姐妹一场,只是……只是那些发放的东西也有数,你也知道老爷前日带了那两个姨娘回了金陵老家,银子带走了大部分,只给我留下一点点,不过是够现下每日糊口罢了。再说宝玉儿现在还不知在哪里,若那一日回来了咱们不是还要一起养活他不是?还有……我还想着哪一日在京城里过不下去了,做回南去的盘缠使呢。”
半吞半吐的一番话把面前的薛蟠听得目瞪口呆!一旁的宝钗也是柳眉倒竖,一双杏目里便要喷出火来!
那王夫人说完又向一旁的莺儿发话道:“看见大爷来了,还不赶快去烧水做饭去。”言罢又向宝钗道:“我知道你那里自有体已,并没有充在官中的,想着你手里还宽裕些,不如你先拿了,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妹不是?等你哥哥以后赚了钱再还给你也就罢了。”
那薛蟠是个再没脑子不过的,听王夫人这么说便又忙向妹妹发誓赌咒道:“看来还是姨母知道我,妹妹你放心吧,我知道这种事理应我做儿子的一人担了,只是眼下哥哥没有现银,敢明儿赚了钱哥哥先将你这一份还了。成不?”
宝钗气得半晌儿没说话,将心中的怒气忍了又忍,想着还是先把妈妈的事儿办了再说。遂只是静静地望了王夫人一眼,又看看哥哥,心中叹了口气,向着一旁的莺儿道:“你去把箱子里最上面的那张银票拿过来给了哥哥。”
莺儿见宝钗发了话,心里虽恨太太竟然如此绝情,又怨大爷没心没肺,也只得转身回了屋里。片刻手里便拿了张银票出来递与宝钗。
那薛蟠只一看便知道是一张一百两的,心里不禁一阵狂喜,早已在脑子里盘算开了:妈妈的棺木了不得也就用个三四十两银子,再加上请客吃酒的费用,满打满算也就再花个二十两,剩下的四十两银子便是自己的了。
他那里正喜不自胜,却见妹妹拿了银票并不立即给他。
“这里是一百两,哥哥听好了,妈妈的棺木我有要求,楠木的咱们用不起,但最起码要用柳木的,估计这要花费个五六十两左右。还有哥哥不用再去请客吃酒了,想想咱们在京城本来亲戚就不多,现在贾府倒了,那些人都恨不得离开咱们越远越好,哪个还会来参加妈妈的丧礼?等妈妈入了殓你我兄妹便扶了回南去。那下剩的几十两便算是咱们回南的路费吧。”宝钗提了全身所有的力气说了这些,便那里喘个不停。
再看院子里的王夫人与薛蟠都大张了嘴巴瞧向宝钗,心里不约而同道:“这个女人可真是精明啊!”
薛蟠想起夏金桂肯定不愿意跟了自己回南去,便又问道:“你嫂子定不愿意跟我回去的,不如先让她回了娘家住一阵子,待妈妈的后事儿了了,过了百天你我兄妹再一起回京?”
宝钗微微一笑,喃喃道:“回京?还回来做什么?这里还哪有让人留恋的东西?”抬起头来看向哥哥道:“回不回来你自己定吧,妹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一旁的王夫人听宝钗说要跟着薛蟠一起回南去,忙过来问道:“你若回南,宝玉儿回来可怎么办?”
轻转过头来,宝钗瞧了瞧王夫人那如今已不再白皙红润的老脸,不由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凄婉暗哑,想是她一颗心儿早已碎了又碎。
见宝钗只笑不语,王夫人恐怕她丢掉自己回南,现下宝玉找不到了,那自己将来要依靠哪一个?便又低声道:“宝丫头你倒是说句话呀?为娘知道你现下心里难过,不过这往后的日子咱们还总要过下去不是?”
“哈哈哈哈!宝丫头?咱们?”宝钗突然大笑起来,杏目里却又忍不住滴下了泪水:“宝丫头?太太又多少日子没这么唤过我了?咱们?咱们是指的谁?我还以为只有二爷与太太才能称得上咱们这两个字呢?太太还是省省吧!等下我与哥哥一起回南,太太眼里正好拔了这根眼中钉呢。”
王夫人一听就急了,忙道:“自己的男人还没找回来,你回的哪门子金陵?扶灵回南本是蟠儿的事,与你这个出阁的姑娘又有什么干系?别忘了,你现下可是我们贾家的人,如今你只有一件事儿要去办,就是去找你的男人我的宝玉儿!”言罢,又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口中谩骂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