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欲望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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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夜(2)

停下摩托车,站在雨幕里,路上有些地方摩托车已经骑不过去了,如果遇到什么危险,这可不是自己想要的,还是找个地方躲一躲吧。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流浪的猫或者狗,独自一个在偏僻的角落里舔着伤口,“茫茫人海,大天大地之间,竟然没有我可以落脚的地方。”一声叹息,方大正把摩托车放了空档,推着车走在空旷的下着雨的街道上。

想孤独都不行,天上不是有风雨雷电相伴吗。苦笑一声,大吼一声,想让天际的诸神看到自己已经裂开的心。

徐方洁的爱

拍着轩轩的背,徐方洁平静下来。窗外的雨还在下着,轩轩已经睡着了,孩子什么也不知道,看着母亲平静下来,小小的一颗心也就放到了肚子里,再也不管什么,安静地睡在徐方洁的臂弯里。

把孩子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这才发现屋子里已经进了雨水,赶紧把窗户关好,忙七忙八地把水弄干净,抬头看看,已经凌晨三点了。方大正不在家,屋子里一如既往的宁静,没有了吵架的对象,徐方洁却再也睡不着。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淅淅沥沥的,变小。

她的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方大正去了哪里。“该死的东西,爱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吧,我才懒得管。不回就不回,不回我省心。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成了家不知道养家爱家,整天在外瞎忙。”心里嘀咕着,也睡不着觉,索性开了电视,把音量调到很低,呆呆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夜很安静,吵过一架之后,徐方洁突然觉得,寂寞在蚕食着自己。方大正离开了,她是知道的,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自己无法控制情绪的时候,方大正总是选择地离开,事过之后又会跟自己解释。她也知道,方大正怕她更加生气,所以才会选择躲开。对她来说,她不想他离开,她想让他跟她争论,哪怕像今天这样,自己动手,方大正也动了手,吵完后心里觉得轻松了一大截儿,就像一辆重载的卡车,轮胎被压得变了形,卸完车后马上弹回来。

用农村人的话说,她徐方洁不是个“善茬儿”。她是个要尖儿的人,跟单位一个人闹别扭时,那个人说她是个连“巴巴尖儿”都掐的人。她什么都想争,单位有荣誉了,家里有什么好处了,她都要争上一番。有时候方大正说她,你争的是个什么劲儿?一个女人家,把家照顾好,把孩子照顾好,比什么都强。可她偏不信,她不喜欢不要强的女人,为什么不要争呢?自己有机会可以跟别人平等的去争,与人争其乐无穷吗。

因为这样的性格,她没有得着多少实惠,反倒结下了很多“仇”,跟同事,同事们阴奉阳违,私底下都防着她,生怕她把自己的“尖儿”给掐走;跟邻居,因为一小块儿地方也会争个不休,弄得人家避而远之;那些兄弟姐妹,包括方大正这边的亲属,谁也不敢跟他们走得太近,因为都知道徐方洁不肯吃亏的个性。

但她知道,自己从心底里还是爱方大正的。

记得那年在乡里的地毯厂上班,别人给介绍对象,第一次见到了方大正,一下子就被他给吸引住了。方大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方方正正,高高大大,看着给人一种安全感,最要命的是他的一双眸子,看起来挺壮实的一个人,偏偏有一双剪剪秋水的眸子,深深的,成熟的诱惑。方大正不算白净,肤色偏麦色,一米八多的大个子,怎么看怎么让人爱。

徐方洁与方大正的眼眸一碰,她就知道,自己逃不开了。媒人并没有告诉她方大正家里的情况,家里的情况是方大正自己告诉她的,说家境不好,让她自己做出选择。徐方洁并不相信,都是农村人,谁的家能有多豪华,又有多穷酸呢?当她第一次走近那个家门的时候,她知道了“穷酸”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方大正兄弟姐妹共有六个,方大正排行老四,上面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父亲因为一次意外,造成高位截瘫,长年卧床,母亲积劳成疾,得了严重的肺心病,动不动就喘成一团。方大正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下面两个弟弟一个上初中,一个上高中。两个姐姐已经出嫁了,虽然对家里多有帮衬,但无奈自家家境也很难过,心有余而力不足,哥哥现在还没找着对象,介绍过不少,哪家姑娘一进门,就可以感觉到老妈子的命运,尽管他哥哥也是一表人才,但一直是“光杆司令”。

徐方洁进这个家门,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嫌弃,主动地忙里忙外,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儿,全家看得心里高兴,老四找了个好姑娘,看着靠谱儿。人漂亮不漂亮抛到一边,性子好就行。全家人兴高采烈,却没有一个人能摸清徐方洁的真实想法。她知道自己并不高尚,这样一个家,老的老小的小,这么沉重的负担,她可不想背到自己的肩上。

她有自己的打算,她看上的是方大正这个人,通过接触她也知道,方大正是个老实人,挺能忍,但不窝囊;不太爱说,但不是不会说,也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说。他要说起话来,那可真是头头是道,好多观点是自己这个大学漏儿没听过的。最关键的是,方大正中专毕业,在乡里上班,是“吃皇粮”的,自己只是一个临时工,要前途没前途,要光亮没光亮。人,这一辈子,向来都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就能断定,将来方大正不会出人头地。在她眼里,那时的方大正就是只“绩优股”,升值的空间大得惊人,可以抛出全部家底,押它升值最快。

天亮了,揉揉又酸又涨的眼睛,徐方洁站起身来,抻了抻僵掉的腰。走进屋子,轩轩还在睡着,摸摸头,又有些发烫,她不由又烦躁起来。方大正一声不吭地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简单地煮了些粥,轩轩一定要吃的,病毒性肠炎,吃其他的不太好,只能吃这些简单的东西。

“妈妈!”轩轩的声音传出来,急忙跑进屋子,抱起轩轩。“儿子,告诉妈妈,还不舒服吗?”

“不啦,妈妈。”轩轩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

“哦,轩轩还是有些发烧的呢。喝点儿粥,妈妈带你再去打针。”徐方洁柔声说道。

“妈妈,我不想去学校了,我没力气。妈妈,轩轩想在家里玩儿。”非常可怜的童声,让人不忍拒绝。

轩轩一直很乖巧的,很少提无礼的要求。看来今天是真的很难受。轩轩虽然是小男孩,可现在却像小女孩一般文静,这点看来像方大正。自从生下了轩轩以后,徐方洁对自己的选择有时会后悔,同厂的女工们,生了孩子也跟自由身一样,都有父母在照顾,只有自己,每天要上班,还要照顾那么小的孩子。婆婆指望不上,不拖累自己就不错了,自己的母亲有弟弟家的孩子,孙子孙女总比外孙要近一层的,这个她理解。

她只是希望方大正能好好顾顾这个家,体谅一下她的辛苦。方大正能干,也有门道、有办法。刚结婚那阵儿,她什么也没要,她知道自己要不来什么,干脆当一个十分到位的好姑娘,除了一些陪嫁,什么也没有。一间小屋子,里面几个纸箱子,一张床,一些必要的炊具,两个人睡到一张床上,就算结婚了。

风华正茂的时候,她曾想过无数次结婚时的场景,要几辆汽车,婚车上要有鲜花,风风光光地举办个典礼,电视要等离子的,洗衣机要全自动的,再买台大的金城125摩托车,气气派派的,让别的姐妹看着眼馋,也不枉自己嫁一次人。

出嫁那天,看着简单的婚礼,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一直在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看到方大正玉树临风的样子,一切的不快转眼就没有了。有他就行,有他就有一切,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徐方洁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自己。她觉得,婚姻就是一次赌博,赌注是幸福,赢了,幸福归自己;输了,重新洗牌就行了。

现在,她发现,自己完全错了,婚姻不是一次赌博,也不是钱钟书所说的“围城”,而是曹操口中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可是,所有人都在咀嚼着这样的“鸡肋”,没有油水,没有滋味,却被咀嚼得异常响亮。她听人说,婚姻是责任,她的责任,她定位于照顾孩子,照顾家,可是方大正呢,她怎么都觉得他没有照顾到孩子也没有照顾到家。

她不想轩轩一个人在家里,跟香菊说一声,让她替个班儿吧。跑到香菊家里,香菊正在吃饭,跟她说明来意,香菊犹豫了好久,才答应了。送她出来的时候,香菊低声说:“以后别在大晚上吵架了,夜里静,传声远,多不好啊。”

徐方洁一愣,停住了脚步,还没出声,香菊说道:“快走吧,轩轩在家等你呢,我到单位跟厂长说一声就行了。”徐方洁被香菊推了一声,也不好再问什么,在她们那个服装厂里,也就老实的香菊对她不说什么,跟她走得还算近,其他人她也不敢提什么要求。

轩轩蹲在便厕上,小脸憋得通红。听到徐方洁进来的声音,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妈妈,我屁屁疼。”徐方洁帮他清理干净,抱轩轩到沙发上,让孩子趴到大腿上,轻轻地分开孩子的肛门,肛门又红又肿,看来是肠炎闹的了。赶紧打来了盆温开水,轻轻地给孩子擦洗,边擦边安慰、鼓励孩子。

电视里长篇累牍地都是关于悉尼奥运会的消息,听得烦躁,换了一个台。抄起桌上的电话,想也不用想地拨出号码,这个号码她滥熟于心,是方大正单位的。

“请找方大正接一下电话。”

“没去?哦,麻烦您看到后告诉他,家里有急事儿。”徐方洁的心揪到一起,方大正没去上班,这是很少见的。没到单位,那他会去哪里呢?昨天晚上下着大雨,他能到哪里去呢。他母亲那里,他是不会去的,徐方洁知道他的脾气。

“再等等吧,再没有消息,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下决心了呢?”矛盾的心一直在画着这个问号,直到把整个心都画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