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正值多事之秋,盗匪横行,东南各省互保,我们不如如此这般......”
衙门里,师爷正附在大人耳朵上密谈着什么,说的话很有深意。
“嗯,此计甚妙,如此甚好!”大人点头称是,不经意间,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深秋,静谧的夜里。
一群神神秘秘的黑衣人,悄然无息的潜入了教堂。教堂内小卧室里,洋神甫正在酣然入睡。
“嘭!”的一脚踹门声,把神甫从梦中惊醒。
“你们......,你们什么人?”
“要干什么?”神甫战战兢兢地问,
“死洋鬼子,跟我们走吧!”一个黑衣蒙面大汉说着一把拽过洋人来,猛击他的后脖根子,腾的一下打晕了,杠在肩上,朝外面就走。他的同伙跟在后面举着火把,顺捎着把教堂里的东西一一点燃,出门时,还不忘把火把扔在里面。
火光冲天。小城里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惊醒了,唐吉祥也不例外,赶忙起床合衣起来去看。
“哎呦,出事了!”
“好大火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啊!不好了,快看那边,死人了!”冷不防,旁边一人喊出这么一句。
人们的眼光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教堂前街的牌楼上,挂着一具死尸,尸体上贴着一张巨大的白纸,上面清晰的写着四个大字:“扶清灭洋!”
唐吉祥一看便知那是洋神甫,心里不免咯噔的一下子,晓得出大事了。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衙门里,舰长威尔逊正对着张师爷怒吼。
“威尔逊先生,您冷静点,听我给您解释。”张师爷满脸堆笑、点头哈腰的恭维着洋人说,
“你们大人呢?他必须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洋人忿忿的说。
“哎呀!大人因这事闹得急火攻心,正在府里养病呢,嘱咐小人代为处理。”
“您先消消气,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处理办法!”张师爷满嘴油腔滑调的附和着。
“我不想跟你们扯皮,赶快给我摆平此事,不然给你们好看。”
威尔逊说着,一拳挥在茶几上,腾地起身就走。张师爷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送到衙门口,一把拉住洋人身后的唐吉祥小声说,
“唐先生,此事您给照应着点,别惹毛了洋大人,”
“哎!这事闹大了,我也只能看着办。”唐吉祥无奈的说,
“好,那拜托您了。”
张师爷说着便将一把银票塞到唐吉祥兜里,唐吉祥赶忙拦住,说道,
“我还有事要拜托师爷,”
“我担心那学堂的安危,您可要给我保住啊。”
“放心,放心!我这就派兵丁给你守住,威尔逊那里还靠您多支应着点。”张师爷一口答应下来。
“好,好!”唐吉祥也附和着。
“Mr唐,我们走了!”
威尔逊在马车上招呼着唐吉祥,他们匆匆登上马车离开了衙门。
深夜。几个兵丁横七竖八的躺在“新民学堂”的门口,鼾声如雷。
一个家伙内急,起身去小解。猛的,感觉背后凉凉的,有什么东西摸了他一把。
“谁!”兵丁说着转过身来查看,
“鬼呀!”兵丁嗷的一嗓子,撒腿就跑。
听到这声惨叫,学堂门口的兵丁一激灵便爬了起来。
“有鬼啊,快跑!”那个小解的兵丁边跑边喊着朝学堂奔来,
只见,身后跟着一个披头散发、呲嘴獠牙的人形东西。
“妈呀!”兵丁们一哄而散,五、六个人霎时间就窜得没了踪影。
第二天清早。孩子们照例来学堂上课,只见学堂大门敞开,其中一扇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书“扶清灭洋!”四个大字。另一扇则被砸得破破烂烂,忽扇忽扇地挂在门框上,学堂里,满地的破桌烂板凳,黑板明显的被只脚踹烂了两个窟窿,孔子、老子的画像横在地上,莎士比亚和培根被撕得粉粉碎,唐吉祥默默的拾到着一地的破烂和垃圾,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早已痛得流下泪来。
“太过分了!”黄二狗气的咬牙切齿。
小李劲也把拳头攥的咯咯响,两眼冒出火来。
此刻的唐吉祥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只痛惜着自己的心血,更是为一手建立起来的幸福生活就此破碎而感到惋惜。不过他很明白,此事绝不简单,如果单单是暴民,何必与学堂过不去呢?更何况,小城里民风淳朴,哪来的暴民呢?此事必有蹊跷!
“我儿,吉祥,闻听大清国暴民四起,打杀异国人氏,我心甚忧。你母急火攻心,已卧病在床,其疾甚重,盼儿速归,与儿见得最后一面,望速归,念念!”接到父亲从英国伦敦寄来的信,唐吉祥心中甚是纠结。一方面他想查清小城之事,一方面又不忍让父母挂牵。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Mr唐,女皇陛下召我回伦敦复命,我打算即日起程,你看如何?”威尔逊与唐吉祥商量着说,
“嗯,好吧!我正好回家看望父母,明日咱们就动身吧!”唐吉祥肯定的答道。
当晚,威尔逊命令铁甲舰动身启程,前往伦敦。唐吉祥站在甲板上,望着黑夜中阴云密布的天空,又看看小城远去的身影,心中感慨良多。这一年来与小城百姓朝夕共处,他从心底里感到了幸福,在这群善良朴实的人们身上,他看到了人世间最美妙的东西,那便是真情真意。他忘不了诚实、憨直的黄二狗,忘不了可爱、善良的小劲仔,更忘不了这“天朝”给李劲爷爷带来的悲惨命运。
别了,小城!我将离你远去,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回到你的身边。关山万里,挡不住我的思念。虽然,我将去那繁华的大都市伦敦,但是,它虚荣的外表怎抵你那朴素的丽影。
别了,乡亲们!我们多么希望看到你们有朝一日能够自强自立,不再依靠“天朝”所谓的施舍,不再被“蛀虫们”所盘剥。
唐吉祥在心中默念着,他对小城是那么的依依不舍,忍不住,眼里滴下了真情的泪。别了,小城!唐吉祥挥手告别!
一晃十年过去了,劲仔已不再是那个充满稚气的小娃娃,长成了一个俊朗、敦实的少年。这几日以来,爷爷的哮喘病复发了,咳的厉害,劲仔便不时的上街去抓药。
“咣!”“咣!”是鸣锣开道的声音,看来又有人被游街示众了。李劲想着便挤进人群里去看,只见两个衙役推着一个简易的木轮车,上面绑着一个白面皮的书生似的人物,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脑后少了长长的发辫,却显得颇有几分潇洒、俊朗之气。他颔首微笑着,很自然的注视着浑浑噩噩的人群,并不惧怕这游街。
“都看见没有?这就是革命分子的下场!”
“我呸!手无缚鸡之力,还敢来闹革命!”木轮车后面的张师爷忿忿的骂道。
“哎,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连命也不要,他们这是图什么?”
“这狗日的世道,吃人不吐骨头!”人们小声议论着。
李劲对这话题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这些人让他很是佩服。不过,他没有时间考虑这些,匆匆挤出人群便去买药了。
夜凉如水。李劲伺候爷爷入睡之后,自己却无心睡眠,便走到院子里用椰子练颠球。
“砰!砰!砰!”黑夜里传来几声连续的枪响。李劲并不在意,因为他在练球的时候是异常专心的。
“嗙、嗙、嗙!嗙、嗙、嗙!”有人在急促的敲门,李劲赶忙去开。
“快,关门!”那人急切的说,
“二狗叔,怎么是你?”李劲很惊奇的问,
“没时间给你解释了,以后再说,”黄二狗慌慌张张的回应着。
“嘡嘡嘡!嘡嘡嘡!”一听就知道是兵丁在用枪托砸门,
“开门!开门!”兵丁在外咆哮着,李劲慌忙去开,黄二狗一闪身窜上了房梁。
“臭小子,看到‘草上飞’没有?”带头的兵丁凶凶地问,
“谁是‘草上飞’,我不认识!”李劲回答说,
“**少装蒜,‘草上飞’就是黄二狗,这谁不知道?”兵丁说着一把推开李劲,便去屋内察看。
“咳,咳,劲仔,是谁呀?这么吵!”爷爷被这一阵乱糟糟的声响所惊醒,起身合衣来看。
“死老头子,看到黄二狗没有?”兵丁一把拽过老人,凶巴巴的问,
“老朽几年没见他了,你们找他有事?”
“老不死的,还在这里狡辩,我明明看到他跑到你家来了,”边说边把老人推倒在地,举起枪托就要打。
“嘭!”的一声,一个椰子飞了过来,狠狠砸在兵丁胸口,噗的一下,那名兵丁吐出一口鲜血,仰面摔倒在地。与此同时,七、八杆枪直直对准李劲,原来,椰子是他踢出去的。气氛变的紧张万分,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唰”的一下,领头的兵丁不敢动弹了,只觉得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是黄二狗从房梁上下来了。
“都老实点,放下枪!不然我掐断他的脖子!”
“哼!‘草上飞’你跑不了的,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了,”那带头的还是很嚣张,
“少废话,老子就是死了也拿你垫背。”黄二狗恶狠狠的说。
“你放聪明点吧,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即便你跑了,这一老一少怎么办?”这话里带着威胁的成分,但说的不无道理,按大清的律例理当连坐。
“他们与此事无关,你放了他们,我跟你走!”黄二狗说的很干脆。
“草上飞”就这样被带走了,临走时还嘱咐李劲照顾好爷爷。李劲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好人会触犯刑律,难道“天朝”的法令是专门打压好人的么?
菜市口刑场上。
黄二狗身带手铐脚镣昂然的站着,“我只恨没能杀尽你们这些贪官,开枪吧,十八年后别让老子投生在这狗日的‘天朝’!”
“放!”行刑官一声令下,一阵乱枪射去,黄二狗倒在血泊之中。
自从黄二狗被带走后,李劲的爷爷受了些惊吓,病情日渐加重,不几日便驾鹤西去了。李劲心中悲痛万分,不免心生去意,决意离开这伤心之地。
这一日,傍晚时分。李劲在坟前拜过爷爷,又去菜市口悄悄向黄二狗的遗体道别,心中暗暗发誓说,这吃人的世道我定将它改变,我要打碎这腐败的“天朝”,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李劲登上了前往上海的客轮,挥挥手向过去告别,踏上了人生新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