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列车到达沈阳站，随后转车去往F市，还有不到三小时路程。
这是一辆老牌的普通列车，墨绿色的车厢外壳锈迹斑斑，红褐色的皮质座椅被磨得黑黝黝的。车厢里弥漫着烟雾，污浊的空气里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味道。
坐在窗户边，我迷着眼睛欣赏着东北白雪覆盖的黑土地。阳光下，雪地泛起光辉，远处村庄升起袅袅的炊烟。
这是我第一次叫做“出差”的旅程。教师是围墙之内，三尺讲台之上的职业，大学毕业后任教两年多，除了年底往返山东老家和两次暑假学校组织的教师旅游，就再没出过远门了。往返山东老家轻车熟路，大学里走了四年。两次旅游，去海南坐了第一回飞机，去河南学校包的大巴。
车轮碰撞铁轨，急促地打着节拍。我的脑海里蹦出一个词：人在旅途。这不是我熟悉的节拍，十几天前的这个时候，我还在学校办公室里喝着茶，把《中国青年报》翻了又翻，等待食堂开饭。
“你准备好了吗？”我不禁问自己，突然有些惶恐。
“你没有了退路！”我提醒自己。
无论未来怎样，我迈出了这一步，为了给青春一个交代。
中午到达了F市火车站，一出站台，哇，好冷！
先到附近的一个宾馆订好了房间，在门口吃了碗刀削面，热乎多了。
到了指定的学校，教育局的负责人热情地接待了我，置身于熟悉的环境，感觉紧张的情绪少了很多，对能不能讲好心里还是没有底。
老师们陆续到了，有些人围着我聊起来，我把这几天现学的东西零零碎碎地搬出来作答，看着大家信任的目光，很难想象几天前我啥都不懂。
这可能是大学里获得的一个技能，我的专业是教育学，全是空洞的理论，平时男生基本不去上课，或者去了藏到最后一两排睡觉。考试前的晚上，11点宿舍关灯了，大家就在走廊两侧贴墙站两排，拿着从女生那复印来的笔记，按照老师划的重点紧急背诵。人逼到一定份上脑细胞就被全部调动起来了，效率极高，第二天考试的时候对答如流，等考完了题目是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脉络逐渐清晰，走上讲台，我意想不到地镇定。
话匣子打开，一场教育软件对实际教学有哪些用处的报告会开始了。因为有过教学经验，我以《飞夺卢定桥》的语文课为例，讲解如何从资源库中找到素材做成课件，从而让学生理解“红褐色的河水像瀑布一样，从上游的山峡里直泻下来”的场景。
培训无疑是成功的，反映良好。晚上和豪爽的教育局领导大喝了一顿，半斤白酒下肚，称兄道弟一番，就晕乎乎回到宾馆，倒头睡着了。
那一夜酣睡，无梦到天明。
从F市回来，我感冒了，发起了高烧。吃了退烧药，蒙了几床被子捂汗，很快好了起来。这是我最后一次享受人民教师的待遇，因为药都是有公费医疗的时候开的。为了不支付近3万元的违约金，我放弃了档案和一切社会保障，以后只能靠自己了。
大学里去北京某小学实习，组织班会，如同进了猴山，乱作一团。我拍案说道：谁再说话让谁演节目！结果话音未落，下面的手举成了森林，“我演！我演！”我愕然。
我以小时候农村孩子的感受揣度了现在城市儿童的心理，在我的记忆里，老师一说演节目就把头低下来，生怕老师叫到。
表现的勇气需要锻炼，冲破了恐惧，享受的是被瞩目的快感。
内容和形式，是演讲的两大要素。用抑扬顿挫、生动活泼的语言，激情自信、收放自如的神态去讲解对听众有价值的内容，只要90%的观众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你的身上，那这场演讲就成功了。
走下教坛，步入商界的第一堂课，在接下来的一年半里，我重复地讲了一遍又一遍，“吆喝”声一次比一次响亮。
2002年的春天来临了。
春寒料峭，院子里墙角阴处还残留着积雪，蒙着黑黑的尘土。融化后的脏水流到过道上，经过的人们小心翼翼地掂着脚走过。
我还是要经常出差，周走于各个办事处，在最基层的岗位上贡献着力量。
这一天，大客户部经理林杰在走廊里突然叫住我，安排了一件让我激动的差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