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是孤苦伶仃，走投无路，自小阉割；而他，竟然在二十三岁那年，有妻子儿女了才走上这条苦路。起初在东夹道打杂，被慈禧太后偶遇，见他识字衔文收到身边，充梳头太监兼帐房。去年养心殿首领太监胡丙被光绪处死后不久，派他来顶缺。本来明摆着是慈禧太后的眼线，却没想到与皇帝接触久了，居然深深敬服光绪，经常告知慈禧太后那边的内幕情形，成了皇帝的贴心人。大公主最能识人纳士，喜欢他耿忠有才德，有机会到紫禁城，常找他说话。
到了隆福寺，珍嫔才知道，今天正逢阴历三月初十开庙，寺里是请荣寿公主来为新佛像揭幕的。这尊大玉佛由泰国运来，整玉刻成，非常罕见。寺大神灵，来了不少京城名流政要，大公主揭完幕后，便与他们欢笑畅谈。珍嫔是便装出行，除了喇嘛宝禅，根本没人认识。她见大公主在人群里意气风发的样子，真是钦佩。不过她很快注意到，大公主的精力完全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这人五十来岁年纪，体貌精悍，华衣美饰，高谈阔论，气度非凡。不一会儿，宝禅安排他们到一间精致雅舍谈。大公主指着那人介绍道：“总署大臣、户部左侍郎张荫桓大人。”又介绍珍嫔为自己的一个远亲妹妹。珍嫔想，终于见到了那个送外国香水的人。
张荫桓电眼一扫，点了点头。寒喧两句，指着身边一个年轻人道：“我的老乡，少年才俊梁启超，字卓如！——广东新会人，和我们南海不远呢。”
实在是个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与张荫桓的华丽堂皇相比，无论是衣着、面色、面相、神情都显得很寒碜。宽脑门，大眼，阔嘴，倒又令他有些奇异之象。
“来会试的？”这么个小年纪，大公主有疑——举人，都是一大把胡子才能考上呢。
张荫桓目光转向梁启超。
梁启超有些窘促，不过神色很快镇定下来，半低着眼皮，用广东话缓慢地道：“不是会试的，是来办事。”
“哎呀，倒忘了。”张荫桓一拍脑袋，望着大公主，“这个卓如啊，你知道是哪个大员的姻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