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豆灯光,很快延至深夜。窗外的黑幕罩住小小的天地,只余几只寒星在筛孔里闪烁。张謇吹了灯,让自己的灵魂深入静寂里。一静下来,胸中有种粗糙的东西直往上翻。他赶紧站到地上,挥拳用力朝黑暗里击打。天地茫茫,好象只剩下他一个人!
猛然,耳鼓里有什么在震动。他回过神来,不过幻觉罢了。翻身躺进被窝,这时耳鼓再度响起来。
不是幻觉?他趴到窗台上,好象是门板在响。张謇纳闷得很,在这京城并无故亲旧友;再说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来?又怎么知道他住了进来?披衣开门,一双大眼珠子凑到近前,及到瞅清楚了,两个人都是巴掌一拍。谁知道这一拍,又断送了张謇的大好前程。
“哎呀,是葆真兄,快快进来!”
那位长吁口气,先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两条腿抻得老直,一双手不住地揉着膝盖。
“可倒老霉了。”这人叫刘可毅,江苏武进人,一张口,是个嚼不烂的哏嗓子,“我进了城就奔这边找你,这不就是那个尸谏御史吴可读旧居吗?以前专门来过,谁知道******黑灯瞎火的竟然……”张謇不知下边还有多少有辱斯文的话,忙把他拉进门来,关门上锁。一个不大的炕,张謇让他到里边睡。这位哼哼唧唧道:“肚子,肚子快他娘贴脊梁上了!”
张謇知他口德就这样儿,把自己的干粮咸菜拿来。刘可毅倒不挑捡,哼哧哼哧一口气吞下三个,又喝了些凉水,打个嗝躺到炕上。已是下半夜,张謇以为他很快会睡去,哪知这位累得反倒睡不着了。张謇多年行旅生涯,练就沾枕头就睡的本事,心一定,不一时就进了梦乡……
次日这老兄起得迟,一直日上三竿才大觉猛醒。张謇已照例读了两篇书,临了几幅帖。刘可毅弹弹粗短的两条腿,晃着圆鼓鼓的胖身子到外边溜了些时候,回来拎了肉饼、豆浆什么的,瞧着张謇还在练字,道:“哎呀,季直,练什么练?会试,是看你的文章,字人家给抄啦,——除非你去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