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不是太后下令除了你们,不许任何人为醇王医治?”
“说,你给醇王用的都是什么药!”
“说,你们这些混蛋不是用医术治人,是在害命!”
一句比一句逼得紧,光绪看到自己张牙舞爪,要快活地笑了。
“来人,”他克制地在“勤政亲贤”匾下道,“今天的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李御医说了声:”喳!”站起身来猫着腰后退到殿门口,才转身经明殿进了抱厦。
光绪脑袋向左半扭靠着肩膀,象只睡觉的小鸡似的。他脑子很乱,不能集中于任何一件事。正式亲政以来,他好象在紫禁城阴沉的天空下看见了一抹鱼肚白,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到达远方。他没有足够的力气,胆子也总在打颤,并且他疑心那条通向光亮的路本就是一个陷阱。唉,他叹口气,换了个姿势——把脑袋扭向右边。最能帮助他的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醇亲王奕譞,有了他心才能放下一半。可千万别出意外。
突然,盘桓在他心中的疑虑猛地澄清——醇王的命完了!因为他的命被完完全全攥在另一个人手里,我既然正式亲政在即,以她的惯用手法必然要断我一条腿,毫无疑问。何止这一条命,也包括我光绪的命,还有大清朝里大大小小成千上万臣子们的命!这是个什么人哪!
这个人奸狡多变,六亲不认,嗜权如命,心狠手辣,她轻轻咳嗽一声就是一声暴雷,弹一弹手指便会刮起飓风,谁被她瞪上一眼就要掏出心来!想到这里,虽然时下正当京师暑热——光绪十六年七月廿三,光绪仍不期然打了几个寒战。他坐不住了,但不知什么力量牢牢压他在皇帝宝座上。他伸指抓住自己手腕上的佛珠,恨恨想道:“这是她的一贯伎俩,用时甜言蜜语,不用了蹬腿滚蛋。跟她是没招子可使的,可使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高过她强过她硬过她毒过她。……然而,然而,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