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兔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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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打翻的醋坛子

这一飞兴许是飞了十万八千里,等云朵的速度终于减慢下来,小柴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夜色正浓,万籁俱寂。水凌在小柴的指示下缓缓降落。

不等完全降到地面,小柴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跑了几步,只见一排排低矮的土房,仅有两三间房子的木格窗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小柴抱着炉灶站在大街中央,顿生一股茕茕孑立之感。方圆十里,房屋无数,可以藏人的地方无数,她上哪儿去找肖黯生?也不知白无常将他带来此处是何用意……

无意识地替炉灶抓着痒,她自言自语道:“看起来是个小镇,我该去投栈吗?”其实这里的规模比定远县还要小好几分,也不知能不能称之为“镇”。

炉灶拱了拱身子,小声提醒:“小柴,你有银子吗?”

小柴手指的动作顿了顿,摇了摇头,抱着炉灶寻个墙角蹲下,轻声细语地同它商量:“这地儿有没有客栈还真难说,而且我也不想用树叶变了银子明天再招来道士除妖。你看,要不咱露宿一宿?”

炉灶潇洒地一甩脑袋:“我没意见。我是兔子,根本就不需要住店。”

小柴无言以对。做贼似的左右张望,见不远处有个栅栏,关了几只猪仔,再旁边有个鸡笼,还有个大水缸。许是怕掉下什么脏东西污染了清水,水缸上盖了个木板。那木板又宽又长,延伸出水缸边缘,直抵墙边,恰好营造出一小块遮风挡雨的空间。

眼见四下无人,小柴一捋袖子,咬牙道:“就是,兔子住什么店,浪费!”

轻烟一闪,地上多了只毛发稀疏的白兔子,正与那黑兔耳鬓厮磨。

炉灶惊喜道:“小柴,你恢复了好多啊。”

小柴往木板下一钻:“先睡觉,等明天有人的时候咱再打探打探虚实。”

“哦。”炉灶应了一声,却见那小小空间已被小柴肥硕的身躯挤满。

小柴见它许久没有动作,回头不耐烦道:“上面不是还有空吗?你睡我上面我没意见。”

炉灶呆呆看着她,想到了不该想的,毫无预兆地脑部充血。它慌忙转了个身,往鸡笼的方向奔去口里喊着:“不用了,我去那边睡就成。”

小柴唔了一声,闭眼催促起真气来。

不知道真气增强一分,她和肖黯生之间的感觉会不会也加强一分。这种无头苍蝇似的感觉,真令人讨厌,小柴不禁把兔脸皱成一团。

第二日清早,唤醒小柴的是响亮的吆喝声和各种食物的香气。

她伸了伸爪子,不期然前爪被炉灶咬伤的地方蹭到木板上的刺儿,爪子上又缓慢地渗出血丝来。小柴将前爪伸到嘴里舔了舔,犯起愁来。

本以为,以兔子的警觉性,应该比人醒得早,谁知人都把锅碗瓢盆搬到大街上叫卖起来了,自己才清醒。这下,可怎么变成人形呢?

呆了半晌,她忽然响起以前好像在报纸中缝的广告上看见过兔子的习性——昼伏夜出。

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过,这只是个小小的难题罢了。小柴摸摸耳朵,计上心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从清晨寥寥的行人脚边穿梭,找到个窄小的死胡同钻了进去。眼见没人注意自己,她捏了下耳朵上的圆环,小声道:“水凌,帮我布个结界。”

水凌挣扎半晌,带着浓重的倦意道:“小柴,我是很乐意为你做牛做马,可是每次都这样,还没睡熟就被你叫醒,我也很累的。”

小柴心虚地支支吾吾。

水凌勉为其难地布了结界,数落道:“小柴,有空多看看书,这种遮蔽凡人耳目的结界用不了多深厚的修为,不过就是法诀复杂了点,你也该自个儿练练……”

小柴一面抓紧时间变身,一面做出受教的样子,心里却想:这水凌真是和肖黯生相处多了,连训起人来的话都这么相像。不知怎么,又思维发散,想着自己天天和肖黯生腻在一起,将来不会也变成这副样子吧?

想着想着,不禁觉得有些汗流浃背。

幻化成人形,小柴扒住墙壁往胡同外面看去,直等到个自认为可以的时机,才招招手示意水凌收回结界,大步走了出去。

这么一小会儿工夫,街上却热闹了不少。

炉灶早就蹲在巷口等她,见她现身,一把扑过去,站起身抱住她大腿。

小柴忙将它抱了起来。没走几步,便被烙鸡蛋饼的大婶眼尖地瞅见了。

那名头戴方巾、身穿花布衣裳的肥肥的大婶热情地招呼道:“小姑娘,怎么瞅着这么面生,外地来的吧?你家大人呢?哟,你这身衣服料子,啧啧……瞧你那小模样俊的,可曾娶了夫郎?”

小柴没加防备,就被那大婶一把拉到了自己身边,同时,那双粗糙的带着鸡蛋香味的大手还直把小柴的小脸往自己伟岸的胸脯按。

鸡蛋饼大婶这么一开头,那些卖豆腐脑儿卖大白馒头卖阳春面连带卖绣花帕子的大叔大婶都七嘴八舌起来。若不是还要看着摊子,这些淳朴的人怕是要将小柴围个水泄不通。

说实话,小柴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样成为众人的焦点过,那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她脑子都快裂开,心里一慌,她叫了起来:“叔叔婶婶们,我有未婚夫了,可是他失踪了,我就是找他来的。”

哗,世界清静了。

可是这份清静还没有维持几分钟,众人又开始了探问,这次,连那些吃着早餐的客人也来了兴致。

“丫头,你那夫郎长什么样啊?”

“丫头你几岁了?招了个童养夫是吧?你一个人来的?”

“哟,年纪轻轻的跋山涉水,为找糟糠之夫,这份情谊还真是难得?”

小柴抱着炉灶,一时被拉着面向这边,一时又被谁的大嗓门吼得面向那边,转了几个圈之后一阵头晕眼花。

“老婆子,近些日子,咱这儿可曾来过生人?”

一片喧哗中,终于有人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小柴闻言立马喜得转身,眼巴巴看向那对卖花卷烧卖的老夫妻。

花卷老婆婆刚收了个客人的铜钱,将两手在围兜上擦了下,仔细回忆了下:“咦,说起来昨晚我收摊收得晚,好像瞧见张家那口子煮鸡蛋,瞧那架势,像是在招呼客人……”

花卷老婆婆的话还没有说完,街上的众人都接过了话头。

“张家?他们家不是办了个民宿吗?”

“对啊,奇了怪了,这会子也不见动静,不会还没起床吧?”

“还有谁看见了?招个孤身男子进店,造孽啊,张家那口子也不拦着!”

小柴挣脱鸡蛋饼大婶的大手,几步跑到花卷老婆婆面前,睁大眼睛仰望老婆婆满是皱纹的脸:“婆婆,张家在哪?”

老婆婆热心地指点道:“从这里过去,数五间屋子,会看到一堆石料。再从石料边上的小路穿过去,一直走,巷尾那家就是,门上写着‘张家民宿’四个大字。”

小柴谢了她,便往那边跑去。

后面的嬉笑声不绝,小柴还听到什么“红杏出墙”“好福气”“不知福”之类的闲言碎语。

怀里的炉灶忽然动了下,闷闷道:“小柴,那肖黯生真是你的童养夫吗?可是人怎么可以和兔子成亲呢?”

小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弹了下炉灶的脑袋:“我只是权宜之计,随口说的。”

谁知炉灶并没有欢喜,反而又咬了她一口,跳下地来。

小柴不解地蹲下身子看它,但见炉灶一双大眼泪汪汪的。

“小柴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随便坏雄性动物的名节?那肖黯生虽然是公的,可也是有尊严的!”炉灶控诉道。

小柴:……

人的思维都是有惯性的,她受了二十几年“男女平等”的教育和熏陶,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又没怎么和“正常人类”接触过,说那些话的时候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想到世界上还有“名节”这种东西。

按了按额头,小柴开口:“炉灶,咱先捍卫了人的生命安全,再考虑捍卫他的尊严啊清白啊,成不?”

炉灶歪着脑袋十分严肃地思考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幸亏市集之外的地方都比较冷清,这条路暂时也没有人经过,否则这样和兔子说话,估计又会引来围观。

小柴松了口气,抱起它继续前行。还没走到巷口,就眼尖地看见一角衣袍。

她忙一闪身,躲到了墙边。

巷子里走出一男一女,背着小柴走去。那女的身材魁梧,穿一身棕色外套,腰间还缀了个玉佩,一只手搭在男人纤细的腰上,竟是搂着他走路。

那男的……背影熟悉得让小柴眼皮跳了跳。等看到他腰畔挂着的竹筒,她终于忍不住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这儿的巷子胡同四通八达,那一男一女穿来穿去,竟又往市集的方向走去,还在花卷婆婆的摊子前停下了脚步。

小柴见路边丢着把破蒲扇,一把捡起,遮着自己的脸,走到花卷对面的鸡蛋饼摊子旁,假装聚精会神地看烙饼。

实际上这会儿正是生意最好的时段,大家也过了新鲜劲儿,根本没那闲心关注她。

小柴不知道,自己扇子底下的表情有多咬牙切齿。隔个几秒钟,她就回头看向那花卷摊子。

那一男一女已经拿着花卷坐在木板凳上吃上了。

小柴霍地移开扇子。刚见到他俩这么亲热,她心里是莫名其妙酸了一下,可是很快反应过来。以肖黯生的脾性,如果获得了人身自由,怎么可能不来找她?显而易见是那女人挟制了他。

混蛋,敢抓肖黯生!她一定要想办法救出他!

鸡蛋饼大婶却在百忙中看到了她的表情,顺着她的目光一看,鸡蛋饼大婶压低嗓子叫了出来:“哟,姑娘,你眼睛怎么了?莫不是你那夫郎……”

她吆喝叫卖了大半辈子,这嗓子就算压低,又能低到哪儿去?于是一瞬间,所有的目光又往小柴身上汇聚来。

小柴怕那女人逃跑,干脆丢开扇子和炉灶,一把扑向肖黯生,抓住了他的衣摆。动作太大,直接摔倒在他膝盖上,仰着脸,她瞧见了那女人的面孔。

一看到那俩朝天大鼻孔,小柴脑中就闪过三个字——“牛魔王”!

这女人当然不是牛魔王,她是地府的牛头。

那日白无常与肖黯生大打出手,半途白无常却收到了自己孪生兄弟黑无常的千里传音。黑无常说,发现了“穆银屏”的踪迹。对比那麻烦的“穆银屏”,肖黯生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所以白无常一听,立马锁了肖黯生去和兄弟会合。

别问他怎么那么轻易就能毫发无损地抓住肖黯生。白无常是谁?身负千年的法力,还是地府的公务员,肖黯生那二十几年的修为哪够他瞧的?一开始与肖黯生磨叽,也只是因为鬼差的日子太无聊,难得有个敢和自己对打的,于是逗着玩呢。

“穆银屏”事关重大,白无常一刻不敢耽搁,也就没回地府,直接驾着云往兄弟所说的地方赶去。

他这一驾云,和肖黯生有距离限制的小柴便也被扯着玩了回空中飞人。

半路上,白无常却碰到了恰好在此处公干的牛头。

且说这牛头,对白无常动心已经好几百年了,使尽花样都无法赢得白无常的心,可是牛头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愈挫愈勇。这次碰上,牛头又习惯性纠缠了一番。

白无常被缠得没法子,说出自己所行的目的。

牛头立马表示愿意帮他兄弟捉拿“穆银屏”。

白无常急了:“我兄弟俩一向配合默契,两人联手威力大增,你去了只会碍手碍脚。”

牛头知他说的有理,只能捏了捏鼻子不作声。然后她看见了被锁的肖黯生,便问白无常打算如何处置。

白无常说:“等得了空,我押他回地府。”

牛头一瞪眼:“你怎么忘了,阎君她一向最恨草菅人命,这人阳寿未尽,你贸贸然抓了去,不但自己饭碗不保,脑袋还不一定留得住。”

白无常记挂着兄弟,心里火烧火燎地,哪耐烦和她多说,于是把铁链往她手里一塞:“那你就帮我个忙吧,帮我看着他。”

就这样,牛头变成了看管肖黯生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