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六月份,夏天来得冠冕堂皇,太阳披上了一层更为鲜艳的外衣。很多人都感到了时间的流逝,为初中生涯即将画上句号而悲伤。林紫珊在学校组织的模拟考中竟考了个第一名,此消息被写在了学校的公告栏里,和许阳的处分通知遥相呼应。两个人放学回家有时还会一起走,林紫珊春风得意,而许阳则非常沮丧。
这时的徐子明自己谋杀了所有的业余时间,趁着还有时间,忙着复习。
他的成绩因为底子差,怎么也提不上去。他读书认真到了令人汗颜的程度,一天到晚都坐在座位上埋头啃题,遇到不会的逢人就问。他像索马里海盗一样劫持了班里各科的学习尖子,专门问他们问题,他的成绩却不怎么见好。班主任在班上对他的努力作了肯定,激励他继续保持这种精神。
时间的宝贵并不在于它有的时候,而是在于它没有的时候,没几岁的孩子总是吵着时间过得很慢,风烛残年的老人则总是会抱怨时间过得快。一晃考试就迫在眉睫,班里同学的心态各式各样的都有,有人紧张得这几天心跳加速,血压升高;有人显得格外得平静,其实也是紧张的一种表现;有人像是快上刑场的死刑犯,死猪不怕开水烫。
临考前一天,早读课上班主任一反常态一脸轻松地走到班级里,笑着对学生说:
“你们这几天啊都太紧张了,考试的时候可不能这样,应该放轻松才是,我建议大家今天都别做作业了,好好到外面玩一玩。”
底下的学生面面相觑,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班主任就一挥手示意大家出去玩。有些人应声出动,飞似的向操场奔了出去,女生们也立刻炸开了花,嘻嘻哈哈地聊起天来。
徐子明还在埋头做题,被许阳从后面拍了拍脑袋,惊醒般回过头去,跟着许阳到操场上踢球去了。
三年来,许阳从来都没有像那天一样快乐过,他踢着老师批准下踢的足球,回教室时心里也和其他人一样开始惋惜,恨流年似水。
“你说要是每天都像这样该多好!”他叹息着对徐子明说。
徐子明“嗯”了一声,看见林紫珊在前面,对许阳说:“你看,林紫珊。”
许阳定睛看到了她,看见她穿着条裙子格外漂亮,问她在忙什么。
林紫珊手中拿着一叠复习资料,跑着进了办公室。
许阳等在门口,出来时和林紫珊约好放学一起回家。
那天的确是许阳上中学以来最轻松的一天,仿佛是大考前的回光返照,题目和成绩统统抛到了脑后,上午踢了球,下午在学校里闲转了几圈,和它作别。
在许阳眼里,那天的老师格外和蔼,吃完饭,他被叫到办公室里,听说了一个好消息,他和徐子明的处分顺利地被撤销掉了。班主任拍着他的肩膀,鼓励他考得好一点,他发现这个过早秃顶的男人竟也有如此宽厚的一面。
快乐的时光总是流逝得异常快,三年好像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一天基本上就可以忽略不计了。这天过了,考试来了。
前一天夜里熄灯后,许阳心潮澎湃,睡不着觉,说不好是紧张还是激动。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第二天考试忘了带准考证,急得差点想撞墙一死了之,醒来后余波未消,忙安慰自己梦是相反的,明天考试一定会很顺利的。
万事开头难,语文是第一门课,许阳的语文成绩像是隔了夜的开水,总是那样不热不凉。语文考试的成绩是最难控制的,同时也是最稳定的,因此他并不看得很重,上午考试像走过场似的,下来后只觉得身上丢下了一个包袱,轻松了些。走到教室看见很多同学聚堆在一起讨论,暗想他们愚蠢,把语文看得那么重,自己吓自己。
物理是许阳的强项,下午的物理考试他显得胸有成竹,考前班上有几个女同学来请教他几个问题,他都一一解答。结果不出所料,他的物理考得很好。
第二天考数学和化学,许阳更是十拿九稳,早早地趴在课桌上睡觉等着考试,考下来他觉得发挥一般。
第三天的英语是个大问题,平时他考试也是最忌惮英语,挂红灯的事一共出现过三次,两次死在英语上,还有一次也死在英语上,那是英语口语。考前他看似认真地看着英语书,却发现怎么也看不到点上,因为英语的知识点多得像夏天的雨水。在各科中,英语差的人往往最最烦恼,因为他们不能去问别人,你去问别人,所有问题的答案统统可以概括成一句话“在书上”。
许阳如临大敌,啃一点题是一点,看得不亦乐乎。
考试下来坐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早已经大汗淋漓,徐子明和刘洋也跟他不相上下,三个人都是爱国人士,沉默地啃着饭。
“你们考得怎么样?”许阳试探着问。
“一般。”徐子明答。
“马马虎虎吧。”刘洋接着说。
许阳的心里才算找到了一丝安慰,静下心把饭吃完了。
下午考政治的时候,许阳的考场里还发生了作弊的现象。事情的经过说来话长,某学生把一道题的答案写在草稿纸上,传给了前面的人,坐在前面的人这时已经做出来了,传回纸条,那个学生误以为还要传另一道题,又传了一道题给前面的人,前面的人上面写了“不要传”给后面的人,这时,被监考老师发现了。
事情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方向发展去了,那个老师以为抓到了作弊的证据,把他们拎了出去,打开纸条一看是“不要传”三个大字,顿时语塞,那两个学生急忙辩解说他们没有传有答案的纸条,只是问可不可以传用一下橡皮。老师只好先让他们回座位,说等考完了再说。
许阳到后来也没弄明白事情的处理方法。
试统统考完了,他一头扎进了暑假的幸福之中。
很多人在回忆上学时代的时候,忘了真正读书的时光,暑假时光却记得很牢。徐子明、刘洋和许阳他们除了上网和遛街以外,还培养了一项新的活动来打发时间,顺带等他们考试的成绩,那就是去公园贩卖玩具熊。
徐子明的叔叔是个商人,从外地带回来很多卖不掉的玩具熊,徐子明暑假里正好又穷得叮当响,连上网的钱都没有,于是征求父母的同意,拿着一堆玩具熊,叫许阳和刘洋一起去公园卖。
“给我们多少钱?”许阳和刘洋一路上都在问。
“哎呀,卖完了大家分一分,管它多少,放在家里也是没用。”徐子明手中拿着那些熊,回答说。
夏天有很多人都到公园的树荫下去乘凉,休闲地坐在那里看报喝茶。三个人就在一边的地上铺上报纸,把五花八门的玩具熊整齐地摆开,等待有人光临。他们谁都不会叫卖,默默地等着鱼儿上钩。有个打扫卫生的老阿姨看见他们这样,拿了些纸,帮他们把价码贴了贴。
第一天一只都没卖掉,许阳心里开始打退堂鼓,徐子明拍着胸脯说:
“再卖一天,如果还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去了。”
许阳想着呆在家里反正没事,去卖熊说不定还可以挣到点外块。
第二天开始,生意才渐渐有了起色,每天销售玩具熊的数量保持在接近两位数。许阳每天都可以分到大约二十块钱,他藏了起来,准备拿这些钱买一只掌上游戏机。
人对事物的看法时常会变得很快,前个星期在读书的时候盼着暑假,暑假来了倒怀念起读书的时候。暑假的头刚过,林紫珊就慢慢觉得无聊起来,闲在家里也没事,跟着好朋友们去逛了几天街,去找许阳他们玩的时候,发现他们由无业游民转向了地摊小贩,正在卖玩具熊。
许阳把她推荐给了徐子明。
“你也参加吧?我们肯定会卖得更好。”徐子明心想正缺个吆喝的人,林紫珊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们这么做不要营业执照吗?”林紫珊问。
“不需要,这是在中国,在中国不需要营业执照。等卖了钱,我到时候分你钱。”徐子明说。
林紫珊勉勉强强答应了,跟着他们赚起了闲钱。林紫珊这个唯一的女生负责吆喝,三个男生负责站在一边,四个人每天多多少少都能卖点,分了钱各自走人。
中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他们没有再到公园去了,约好一起到学校去。
许阳早上起床的时候隐约觉得有一丝紧张,穿上衣服到学校去领分数单。走进教室,同学们已经都坐在里面,有些人通过另外一些渠道已经知道自己的成绩,脸上洋溢着各种表情。考得好的同学喜笑颜开,考得差的愁眉苦脸,考得一般的不露声色。
“许阳,你考得如何?”学校委员走过来问他。
“我还不知道。”许阳说。
没过多久,班主任就进来了,手上拿着每个人的分数单,这些分数单决定着每个人暑假后的去向。
班主任开始一个一个地报成绩,许阳的成绩还算可以,比市重点高中高出十多分,他拿着分数单,想以后重点高中有的念了,不禁在心里笑开了花。徐子明也过了重点高中的分数线,对着分数单百看不厌。最倒霉的还是刘洋,差了三分,拍着脑袋懊恼自己多做错了一个选择题。
散会后,三个人径直奔到附近的一家饭店吃了饭,顺便还叫上了林紫珊。
点好菜坐下后,刘洋首先开口抱怨自己的成绩,露出了当问题少年时的马脚,粗话连篇地把该骂的和不该骂的老师统统骂了个遍。
“我告诉你,其实差三分也没什么了不起,高中还是有的上的。”许阳安慰他。
“嗯,不过只好上普通高中了。”林紫珊说,这些人中她考得最好。
“只好这样了,不过到时候大家就不能在一起玩了。”许阳沮丧地说。
“哪里?周末还是可以一起玩的。”林紫珊说,“我一个哥哥也在上高中,听说上了高中以后学习就紧张了,也有可能没时间玩了。”
“管他呢!”徐子明说,“我告诉你,有的上高中就好。像三班的一个家伙,平时成绩很好,这次中考却考砸了,考了个倒数三四名,还不是要去上职中,他爸爸气得差点吐血,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
“对啊!当你觉得倒霉的时候,你应该得想想更倒霉的人,这样心里可以平衡一点。”许阳补充说。
沉默了一会儿,上了些菜后。
“唉,”林紫珊突然说,“许阳,你们有没有陈光的消息?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说过有可能要回来的,我前两天去公园的时候路过他们家,门锁着,估计没回来。”许阳一边吃菜一边答。
“这孙子也不回来趟,我都快把他忘了。”徐子明说。
林紫珊听了“孙子”两个字心里有些不愉快,说:“唉,徐子明,你们说好的,以后不准说脏话。”
徐子明感觉这语气怎么那么像他妈,回应说:“你管不着我,你只能管许阳。”
“你们不是说好好好读书以后,就不说脏话的吗?”林紫珊问。
“我说什么脏话了?”
“孙子。”
“什么?”
“孙子。”
“这可是你说的。”
“我不是学你说的吗?”
“学我说也不是说吗?”徐子明笑着说。
许阳和刘洋在一边也都乐了。四个人吃完饭一个个肚子鼓得像充满气的气球,出了饭店的门,下午又去了公园,卖了点玩具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