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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威尔逊的导修制(1)

导修制(preceptorial system),是威尔逊校长在普林斯顿大学引进和推行的重要教学制度,对于大学的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

不久以前,詹姆士·阿克斯特勒(James Axtell)出版过一本著作,叫做《普林斯顿大学的崛起》(The Making of Princeton University,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6)。阿克斯特勒本科出身于耶鲁大学,现在是美国威廉–玛丽学院的教授,美国艺术和科学院院士。前面我们说过,哈佛、威廉–玛丽、耶鲁和普林斯顿,是北美最老的四所大学,全都非同小可。阿克斯特勒说,让他这样一位没有普林斯顿渊源的学者来写普林斯顿,应该比普林斯顿人写普林斯顿客观一些,何况他的耶鲁背景,本身就是一种参照。

詹姆士的这本书,对于我们了解威尔逊校长的导修制思想和它在普林斯顿大学的实践,是很好的参考。

詹姆士说,威尔逊希望普林斯顿大学的学生,不是到大学来“接受”知识,而是来大学“取得”知识。接受是被动的,取得则是主动的行为。为了培养起主动取得知识的本领,需要有“领读者”(reading men)带领他们。

有人评论说,威尔逊的制度,实际上是一种美国版的牛津导师体制。但是他采用英语单词preceptor称呼领读者即导修老师,这就可以和美语中常用的词语tutor区别开来,后者一般理解为非正式的私人教师。

威尔逊希望找到一些受过良好教育但富于个性的年轻学者,去做学生的“领读者”,特别是对于大三大四的学生。这些年轻学者有学问,并且喜欢交际和善于沟通。每个星期,一个由四到六位学生组成的“讨论会”,通常都会在导修老师自己的房间或书房里进行,讨论会气氛宽松。在这种导修课(preceptorial),老师会跟学生针对他们的阅读内容进行热烈的讨论,这些阅读材料不是厚重的课本,而是由课程讲师与导修老师精心选择的书籍,通过这种方式来促进学生对一个宽泛的、有价值的话题进行调查研究。在导修教师的指导下,学生同时还要选择其他自己感兴趣的书籍和资料,然后作出口头及书面报告。这种讨论会的时间,是从原来正常的授课时间中划分出来的,利用这门课每周的第三个课时。

导修教师要成为学生的引导员、“哲学家”以及朋友,他们不需要对学生的学习情况进行评分,也不进行考试。他们的使命,就是使学生的专业学习变得更具乐趣,以及培养学生讨论知识问题的习惯。概而言之,这种导修制的目的,是让优秀学校里的本科生能像小规模学校的本科生一样,与自己的教师有亲密的接触与交流。

詹姆士介绍说,当时威尔逊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从哪里可以立刻找到这些有个性的学术新人。在董事会通过系主任的任命以及支付他们的薪酬以前,威尔逊给每个系主任一定的名额,引导他们遴选出导修教师的合适人选。曾经有一位年轻的系主任,他不知道应该如何进行挑选,就向一个出版社在大学的代表咨询意见,帮助他找出正在从事一些有意思的研究的学者。为了最后选出合适的五十个人选,数百名候选者参与了竞争。

事情开始在1905年的春天,候选者被邀请到校园来参加由各个系及校长组织的面试。候选者还需要与院系的面试官一起进餐,这也是对他们的个性和人品进行考察的机会。个别院系是通过集体投票决定取舍的;而其他一些院系就由系主任和威尔逊来做出最终的任命决定。除了少数例外,学校向大多被录用的导修教师提供一到五年的合同。这些年轻学者获得的薪酬并不很高,但是他们都欣然接受了这份工作,其中不少人是因为能够分享这种新鲜有趣的教育制度而被吸引。

人们对于导修教师的素质要求,原则上无疑是很高的,但是当初大家对这个素质要求的侧重也有分歧。威尔逊多年来一直专注于本科生的工作,他很强调应聘者的个人魅力及教学经验。为了可以影响一些优秀的年轻人,普林斯顿大学一度把眼光扩展到东海岸一些预科学校的老师。威尔逊希望找到的都是“善于交往的绅士”。在接受学生采访的时候,威尔逊告诉他们:“如果一个人所具备的成为绅士的潜质与成为学者的潜质不平衡,那么我们更加看重成为绅士的潜质”。实际上,在这个遴选开始之初,威尔逊甚至邀请了预科学校的一些不具有高级学位或者丰富教学经验的老师来面试。因为他认为,如果附近洛伦斯维尔中学可以将学生送进普林斯顿,那么他们的一些老师应该也能够在更高层次的教育机构有所作为。这就有点天真了。

幸亏教务长范氏很快就纠正了威尔逊这种做法。事实上,大多数系主任也不同意威尔逊这样做。威尔逊也能够接受同僚的意见,总之他被说服了。自从确认导修教师们享受助理教授的头衔与权利后,教务长范氏明确提出,学术信誉及未来成果比起本身的教学能力来说,应该更加重要。他坚持认为,如果已经清楚一个人将来没机会晋升到教授的水准,学校就不应该聘用他为导修教师。在范氏主持的数学与科学学院里,他们强调选用“研究性人才及多产的学者”,从而将院系发展成为一个知识创新的团队。

后来的发展表明,这种对于学术准备的要求和对于研究成果的展望,都非常重要,因为在各个院系中,许多导修教师很快就需要教授研究生课程。事实上,导修制教学其实是一种更高要求的教学方式。首先,导修老师必须掌握他提出的课题中学生可能感兴趣的每一个方面。正如威尔逊后来说的,“在所从事的专业领域里面,一个不断有所进步的学者,一定比原地踏步的学者更加优秀”。他还提醒大家,“学术”成就不等于教学加上服务,学术成就本身就应该是主要的追求和任务。之所以说导修制教学其实是一种更高要求的教学,另外一个原因在于,在讲学厅或课室里上课,教授可以不讲他不懂的东西,但是在导修制的讨论课里,导修教师要面对各种可能出现的问题。要求导修老师能够准确解答学生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自然没有道理,而且也有失公允,但是导修老师的确需要近距离面对学生从各种角度提出的问题,却实在是教学环境的一种重要变化。如果你可以选择一位好老师的面授,也可以选择观看一位顶尖老师的录像,那么你多半选择面对面地听课,哪怕讲课的人不是最顶尖的学者。这其中的道理,就和导修制实际上是比较高的要求一样。面对学生五花八门的问题,哪怕其中一些回答不出来,也必须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回应。

按照这样的要求,只从普林斯顿大学自己研究生院的毕业生中物色导修教师,就远远不够了。退一步说,即使可以这样“自给自足”,威尔逊也希望尽可能在更广的范围寻找最优秀的年轻学者来当导修教师,因为他认识到需要避免因为“自给自足”造成学术机构的“近亲繁殖”。这次选取导修教师的工作做得很成功,促使普林斯顿大学改变了过去比较狭隘的“本土观念”。在聘请的49位导修教师中,37位是从25所其他教育机构挑选过来的,只有12位是本校研究生院的毕业生,而在37名具有博士学位的导修教师中,只有3位的博士学位来自普林斯顿。这是普林斯顿大学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做法,给学校带来清新的空气。教育界许多有识之士都认为,此次大量外来学者的加入将给普林斯顿带来的变化,甚至比导修制本身带来的冲击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