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着月底辞职,谁知一重甫平一重又添。
到了月中有一只超级大标开招,是全球知名汽车公司,杜克的新系列车系区域性广告案。
兵贵神速,消息发布的第四天,苏冬亦便与我一同去送标书。
居然在对方的公司门口见到熟人从里头走出来。
是我曾经的上司,刘庆铭。他走得很快,没有看到我。
原来奥安也参标,苏冬亦与我对视一眼又折回车里。
“奥安擅长地产与食品,我以为他们对这类没兴趣。”我说。
“下礼拜截止,还有几天。再回去修改。”苏冬亦想了想,开车回去。
奥安参标也算在情理之中,以往韵风与奥安又因为所长之处不同,并不在这类招标上有所交锋。而这次全案由苏冬亦总负责,所以她格外谨慎,尽善尽美。
我附议。
回去昏天暗地又是三日,到截止前一天傍晚,我留在办公室里对标书进行最后地梳理。
胡润之走进来。
“奥安这次活动得很厉害,看样子志在必得。”他说。
“胡总胡总,仗还没打怎么先丧起气来了。”我推了推眼镜,眼放光,“不像你。”
“我今天跟客户吃饭的时候遇到武定年。他特意问你好。”他腿一提,侧坐在桌子上。
呵,这个名字我长远没有听到了,“我以为这种垃圾消息胡总会自动替我过滤。”
“我说你在我这里吃好喝好,不过他倒对你还挺惦记。我从前也奇怪,他怎么会起心动你。”
“胡总,你以为当初武定年要撬走的人是我?隔山敲虎,他要撬走的是文博。”我机械地笑。
“我知道。武定年觊觎奥安总经理的位置那么久了,人家怎么会甘心永远只当一只潜力股。”胡润之也算知己知彼。
“但是他其实很蠢。”我打断他。
“怎么说?”
“文博窝在创意部做首席总监这么多年,他想要出挑早就出挑了。他根本是只只喜欢创作的豪猪,管管手下那几个喽喽小兵就差不多了,没兴趣转做行政,他也做不来。”
“赛拉……”他话到口边,又怔然。
“怎么?”我忽然想到当着胡润之的面说晁文博是豪猪,是不是太那个了点。
“没什么,你跟文博,也许真得很合适。”胡润之不禁心声流露。
“恩?胡总,我才没他那么没出息。你把策划部助理总监这个职务给我,还真大材小用了点。”
“噢?志气这么大?”
“是啊,你要怪就怪晁文博。我本来是个胸无大志的小姑娘,硬是在他手下憋成一个满肚子志气的熟女了。”
“那么,下个月转作我的助理?”
“别!你的助理肯定终日声色犬马。我很害怕应酬,天生缺乏那类基因。”
“文博说得对,你是刺猬小姐。”
“晁文博到底在你面前说了我多少坏话?”我听他拿我顽笑,有些哑言。
“恰恰相反,从来没有,他一直对我说你多好,你们多合适。”
“可惜好话说多了,适得其反。”我低下头对比着手中几幅图片,轻轻一笑。
“赛拉,私底下你也可以叫我润之。我知道我跟我妹妹……”他头一偏,连语气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嗳嗳嗳嗳,胡总,我一会掉一地鸡皮疙瘩了,你帮不帮我拣?”我连忙摆手制止他,私心里最受不了这套双心解连环的戏文说辞了,说道:“总有机会我会叫你一声润之,在公司以外的地方。现在请胡总移驾,你要是一直这样寻我闲聊,我没办法专心工作了。”
“我现在就去找文博打球,谢谢他给我送来了个好员工。”他笑着走出去。
第二天一上午,我们送了标书。
三日后,公开评标会,苏冬亦作为韵美的投标代表出席并讲解标书。
我与胡润之亦列席旁听。
奥安则由刘庆铭上台,武定年与连恩娜在底下坐镇。
这种场合一般见不到文博,恩娜算是代表欧总来的,而我纳罕于武定年一个人事经理跑这种场合来作甚?待评标完就地揽才?
真真办实事,讲效率。
许久不见,恩娜一身铁红,一如从前艳冠群芳,似一粒饱满的水荔枝。她见到我,含蓄朝我点头。脸上是招牌的塑封笑容,滴水不漏,又觉隔山隔雾。
我回礼示意,点到即止。
不得不说,奥安有备而来,文博麾下设计部的视觉创意依然是重头戏,但是市场推广那一块并无甚新意。毕竟,奥安的策划部重组也不过年许,我很清楚。
另有最实际一点,奥安开价定然不菲。
韵风也不是没有胜算。
还有我们设计部的年轻总监一早放言,就想会一会晁文博,口气豪迈得仿佛剩下几家来投标的广告公司不过是走个流水过场。
所以不知为何,当苏冬亦气定神闲地站在台子上开了幻灯述标的那一刻,我认为韵风胜券在握,简直赢定了。
评议会结束后,准甲方办了冷餐会招待。
有的吃,我欢快。
刚往嘴里塞了块鱼冻,就有人叫住。
回过身一看险些把鱼冻呛到喉管里,是武定年加连恩娜,自觉自动上门慰问。
“赛拉啊。”武定年递给我一杯气泡酒。
我赶紧把食物吞落胃袋应他,“武经理。”
“该改口称武总了。”恩娜在一旁微笑提醒。
呵,老鳄鱼修炼多年,终于遂心快意,功德圆满。
我道喜连连,心想怪不得,他从前不太出席这些场合。
“不敢不敢,文博原本也很有希望。”他笑呵呵,话锋转地极硬,“看样子你在韵风也过得不错。两个人什么时候请大家吃糖?”
“再说,再说。”我无奈地掀了掀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武定年同关心下一代一样又叮嘱了两句,终于走开,留下我与恩娜。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
许是我火候未到,她在我心里仍是一位高深可惧,色艺双全的人精。
她的停驻,温颜,言语,总不见得是要与我叙旧情的罢?
“赛拉,你同从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恩娜说。
“是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却不敢跟她说类似的话。在奥安她与我常常处在一处,可仔细想来,半点预兆也无,所有事全是于某一刻奇袭到我面前。
忽地,她话锋一转,“真没想到,你会在晁总监前妻底下做事。”
连恩娜啊连恩娜,真是超容量八卦收集器,不去“潜伏”当真可惜。我把八卦当调剂,她拿八卦做业务。
“你也说是前妻了。”我淡笑,替她夹了一块莫妮卡。
“前妻也好,现妻也罢,总归是用了别人用的东西。”她替我夹了一片法式腌牛肉。
多好笑,这是两个熟悉对方口味的人。
“我和你不一样,我就算要打也打得是时差战,恩娜你却是遭遇战。”我再取了一小只羊角面包和一块坎蒙贝尔奶酪。
“我不像你,一入行就有人保驾护航,一路顺风顺水。就算你离开了奥安又怎样?还有韵风大门向你无条件敞开。”她苦笑,声音愈低。
“这不是理由。”我缓步走至厅外少人的一隅,说,“那么你离开了奥安又怎样?我就不信这几年没有任何猎头接触你。请别与我说你对奥安有深情,我更加不信。”
“奥安有我留下的理由。”她正打算跟上来。
我手执叉子指一指不远处与别人攀谈甚欢的武定年,顺风扯旗,“他?”
她的下眼皮疏地一跳,又言笑晏晏“你说呢?”,于是摆着婀娜小蛮走开了。
我忍不住心绪浮动,一个人靠在厅外的沙发背上啃面包牛肉。
胡润之见恩娜退开才出了厅走到我边上,“连恩娜找你做什么?”
“你现在是胡总乎?润之乎?”我含着叉子抬了抬眼皮问他。
“说罢。”
“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苏总监跟文博的关系。”我闷闷一笑。
“呵,城中所有资深广告人。”
“啊?”
“他们怎么说也曾经是本城广告界的‘神雕侠侣’。”他支着后头的栏杆,将杯中的玫瑰葡萄酒一仰而尽。
“可惜不幸拆伙。”我看他那悲催的样子,微微一哂,“貌似现下伤情的,可不止我一个呦!”
“林赛拉!”胡润之小嗔,“一看你就是那刁蛮成性的郭芙。”他还挺入戏。
我恼火地冲他咬一咬牙,举起手里的空盘示意要去添食,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呼啦一下两手,“那么阁下是……那只大雕?”
……说完赶紧顺溜地跑啊,我的亲娘嗳。
“林赛拉,周末跟文博陪我去钓鱼!”他在后头喊,命令式。
“你问老年杨过愿不愿意出古墓呗。”我这个冒名郭小芙扭过头回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