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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军中(1)

坛水不再波动,华容稚嫩的笑脸定格在水景中,璨然的眸中满是天真,全无日后的狠辣莫测。

哥哥。

那一声柔软仍在耳畔不肯散去,尽管那个被他唤做哥哥的人已于业火中灰飞烟灭了。

“接下来的故事,你还是别看的好,我怕你一见血,又昏过去。”颜相亭抬起袖子将水坛盖住。

我眼刀飞过去:混小子,把我害成那样还有脸说!

颜相亭迎着我的眼刀微微一笑:“我讲给你听。”

“两位世子年至十五,便被庆侯送入军营。这在当时是一桩绝密的秘辛。知情者总共四位,庆侯、景懿太后、前任大武司霍将军以及家父。而这些人,如今俱已归西。”

“其实家父当年只能算半个知情人,因为庆侯根本没有亲口向他透露过半点关于此事的信息。”

“那你爹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当年庆侯为给二位世子伪造身份,曾差人上门向家父求衣。”

“你爹事后没被灭口吗?”我暗搓搓地想:那样这世上就不会有你这个祸害了。

颜相亭听出我不怀好意,森然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两圈:“我看你是皮痒了,用不用我帮你把它剥下来,制成浮衣。看你这样细皮嫩肉,兴许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不等他说完,我已汗毛倒立,只好赔笑:“小的错了,阁下高抬贵手。何况老爷们家家皮糙肉厚,卖不出好价钱的。”

他扬眉一笑,不再计较:“家父对此事并不知情,只知道要为客人做两张浮衣,况且当时庆侯请家父做衣的方法非常特别,丝毫没有暴露他的身份。”

我不免好奇,“怎么个特别法?”

他解释道:“庆侯遣给家父一笺信,说明对浮衣的要求以及取衣时间,并附上一张十万金的银票。”

我有些不解,追问道:“既然庆侯没有暴露他的身份,那你爹怎么知道写信的人就是他?”

“祖上自打制衣起,便有一条不成文的家规:不问客人来历,不问浮衣用途,只拿人钱财为人做衣。家父从业多年,阅人无数,一般看到名字便能将客人的身份来历猜中七八分。而且锦阁的浮衣价格不菲,前来求衣的往往非富即贵。更有客人专要炫耀自己的尊贵身份,不用人问便已经把家底显摆个透,生怕人不知道他是谁。而这封信署名“一土”,似寻常百姓的名,看不出什么富贵,却出手如此大方,可以说是父亲制衣以来见过的最慷慨的客人了。因此虽然有祖宗的家规在前,家父还是忍不住将写信人的身份琢磨了一番……”

不待他说完,我便领悟,“一土……合起来可不正是个王字!”代表着颐城王室,庆侯的确十分隐晦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颜相亭点点头,继续说:“一个月后,家父按照信上的要求将两张浮衣做好,交由前来取衣的小厮。再后来,家中意外焚了一场大火,家父家母双双离世。又过了十来年,锦阁来了一位自称“一土”的客人。当年父亲参透庆侯身份时,并未将那件事告诉家里人,我自然不会知道“一土”是谁。”

我对这个“一土”十分好奇,按照时间推算,他一定不会是庆侯,却很可能是华容和胤容中的一个。

“那人长什么样子?那个后来自称“一土”的人。”

“他模样倒很英俊,只是有一样美中不足。他面上有一道长疤,从右边眉峰一直延伸到颧骨,那道深疤使他的右脸看起来略显狰狞。”

那么长那么深的一道疤痕,伤在右眼,一幕景象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华容挥刃刺向自己的模样蓦然鲜活……对了!那正是颜相亭所说的“一土”脸上的疤痕位置所在!

后来的那个“一土”,他一定就是华容!

仿佛看出我心中所想,颜相亭道:“你猜的没错,那个后来自称“一土”的人正是华容。景陵那场大火,令他自毁容貌,不过这正如他意。没了那颗痣,便不会有人认出他并非胤容。不得不说,华容很聪明。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以前的事才有趣,庆侯是一只老狐狸。”

听了他的话,我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看来颐王的家事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王室家族怎可能真容得下两位世子,庆侯当时送华容和胤容去军中的主要目的便是决出一个真正的储君来。当年,庆侯亲口对霍将军说:二子同生,却不同命。只要一人成了堂上君,另一人便不得不做殿下臣。介时,为臣的未必甘心为臣,为君的也未必泰然称侯。为国泰民安,二子不得不舍其一。若注定如此,孤宁可他血洒疆场为国捐躯,死得光明磊落,也不要他二人手足相残……”

我倒吸了一口气,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那说不上是悲哀、怜悯还是感慨……因为我不仅悲哀王室的冷酷,也怜悯庆侯的无奈,更感慨兄弟二人最终的结局。

事情终究是违背了庆侯的意愿与苦心,且只比他不愿看到的更为龌龊。

有时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比人心更能算计的是天命,也许相煎太急注定是王室子弟不可抗拒的命运。

“家父的浮衣帮他们伪造了新身份。从军的头两年,二人镇守边疆。当时颐国对外邦交和谐融洽,并无战事。除了每日高强度的练兵与塞外艰苦的行军生活以外,兄弟俩当时生活得还算轻松。加之二人真实身份保密,不受任何特殊照拂,安份做军中的两个无名小卒,生活可以说是无福无祸。”

“直到第三个年头,西域番邦企图一蛇吞象,向颐国发兵。边疆部队首当其冲,对抗西域军。血气方刚的少年,在军中砥砺两年,磨刃千遍只为利剑出鞘的那一刻。怀着一颗年少不知畏的心,兄弟二人勇赴沙场,成为千军万马中的一员,保家卫国。两军对垒时,颐军如鱼得水、骁勇善战,屡胜蛮夷。”

听到这,我表示不解:“颐军大胜,事情岂非不若庆侯所料?”

“非也,颐军后来才发现,西域军最初的连续战败只是假象。他们以此拖延战争持续的时间,等待后面的援军,到时一举击破颐国疆防。而在当时,颐军只看到西域军损伤惨重,认为可以一举将其歼灭,加之骄兵气盛难免失虑。最后一战,颐军冒险将战争延续至天明。西域残兵负隅顽抗,竟然显出哀兵必胜的苗头。月落星沉之际,两军精疲力竭,不得不暂时休战。”

我忽然想起华容和胤容,不知当时他们处境如何,便问:“那么这场战役中,华容和胤容如何?”

颜相亭眼中闪过一丝莫测,道:“我正要说到他们。胤容自小听力敏锐,能在百里之内分辨出不同物种的脚步声。正休息着,他忽然听到一阵磅礴而急促的马蹄声朝战场奔来。他立刻警觉地站起,快步走向霍将军。霍将军见到胤容十分意外,忙问有何异样。胤容将自己听到的声音告诉霍将军,将军面色骤变,立即下令撤军。西域军见颐军有所动作,也立刻警惕起来,观望了一会儿发现他们是要撤兵回营。西域军正犹豫着要不要追赶,突然,一声鹰啸响彻长空。众人抬眼,见一巨翼金冠白隼振翅而来。原来,是西域援军到了,那只金冠白隼是西域鹰王,也是西域王军的标志。西域军中有一句话:鹰王现身,兵马即至。西域军士气骤增,立刻向着颐军撤退的方向追击而去。相形之下,颐军显得落魄不堪,一些士卒自乱阵脚,撤军时竟然慌张得丢盔弃甲。”

大多数人身处险境急于求生时,会丧失判断慌不择路。但还是会有人时刻保持镇静,临危不乱。而后者于前者而言,便是铁中铮铮,庸中佼佼。华容和胤容,会是这样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