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伤亡,竟是两个先前被忽略的人下的手,怎能让李珣高兴,而且,虽然抓住了智胜和尚,但智胜和尚软硬不吃,他又不能奈何,更让李珣心中如同添了一把无名火。
“报!”
一个军士冲进来禀报,道:“李瑚将军已然返回!”
李珣冷冷道:“传他进来。”
不多时,李瑚与天行道人并排走了进来,李瑚叩拜,归还将令。
“可曾拿到那两个妖僧炼养的魔物?”李珣将酒杯放到嘴边,淡淡问道。
李瑚犹豫道:“末将追到灵境山,却吃山势迂折,失了踪迹……”
啪!
李珣猛地站起来,手中的铜爵猛地砸到地上,碎作两半,脸色化作铁青,四周围顿时寂静无比,所有人的眼睛都向这边望来。
“好个李瑚,好个东阳第一勇将!”李珣冷笑道:“区区两个小魔,你东阳铁骑营统领都尉居然追丢了。你当我真的好欺?”
李珣道:“你分明就是不将我的将令放在眼里,你以为你有先父遗命,我就不敢拿你如何!”
李瑚抬起头来,要说些什么,却又神情一暗,低下头去。
旁边的天行道人看了,走上前来,道:“君侯息怒,李将军说的,句句属实。”
李珣眉头一皱,看向天行,道:“道长如何说?”
天行道:“我随将军一同捉拿两个魔物,却吃那两个魔物狡诈,一路上狡计百出,被他引入灵境山中,山势陡峻,遮人耳目,又多有山岩溶洞,竟让那两魔走脱,实在是有付君侯重托。想来那两魔既然能在万军阵中杀出去,还戕害了许多将士,也并不一定是普通的妖魔,有些手段也是正常的。”
李珣犹疑地看了一眼天行道人,却不好发作,没想天行道人横插一手,将事情揽了过去。天行道长乃是太极观观主天空道人的师弟,辈分和身份都很高,李珣若真要追究李瑚,就要连着天行一起追究,必然伤了三大宫观的皮面。何况天行道人强要帮李瑚出头,也算是另外一种求情,他也不好拂了天行的面子。
良久,李珣冷哼了一声,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喝道:“李瑚,你失了军令,虽然情有可原,但也不能就此饶过,从今日起,罚你半年军饷,你可有异议?”
李瑚拜道:“末将领罚!”
李珣冷哼一声,坐回座上,换了酒杯,也不叫李瑚起来,却对其余人道:“诸位勿怪,且欢饮。”
一场酒宴吃得不咸不淡,不到半个时辰李珣便进了书房,众人也纷纷散去,李瑚这才从地上起身,却看见门口天行正看着他。
“多谢道兄出言。”李瑚与天行一同走出府外,李瑚开口谢道。
天行轻轻摇摇头,笑道:“都尉言重了,都尉刚直仗义,倒让贫道佩服得很。”
李瑚摇摇头,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叹道:“不知道今日之事,李瑚做得对也不对……”
天行皱眉道:“你是说……”
李瑚点点头,忽然问道:“道长说这二人如何?”
天行当然知道李瑚说的是许罗二人,微微思量一下,道:“那个猴子模样的魔使的似乎是修罗一道的功法,刚猛凶暴,气息十分纯正,应该是修罗血海的嫡传。那个恶鬼功法十分复杂,有鬼道,有魔道,而且……似乎还有天道。这二人行事心狠手辣,无所不为,应当不是良善之辈,智胜大师乃是有德的高僧,只是不知道他为何一定要保住这两个鬼魔。”
李瑚沉默一阵,道:“应该是为了那个叫做许罗的恶鬼。”
“怎样说?”
李瑚道:“道长知道我的功法来历吗?”
天行点点头,道:“看上去和三百年前的祝融将军相似!”
李瑚道:“我的功法唤作‘纯阳天火诀’,传自当年的祝融将军。所以我父亲的遗命才一定让我统领东阳铁骑营。”
“原来如此,”天行道,“将军却是祝融将军的传人……”
李瑚摇头道:“祝融将军的功法我也只学了这一套纯阳天火诀,而且并不完整,至于祝融将军的兵法算术,我却是一点不通,算不得他的传人。”
天行点点头,又道:“将军为何说起这个来?”
李瑚仰望星辰,良久道:“我隐隐约约感到许罗身上真元,和我有些相似!”
天行眉头一皱,道:“那人却是走的阴柔一路,修的又是鬼道,无论是祝融将军还是都尉,走的都是阳火一路,怎会相同?”
李瑚笑道:“许是李瑚一时看错了吧,我觉得这个人不是等闲之人,将来必然不凡。”
天行道:“所以将军才放过他俩?只是将军不见他心狠手辣,将来为祸怎么办?”
李瑚摇头,叹道:“李瑚不知……”
天行一时也沉默下来,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便来到街尾。
这一条街都是涂城府的范围,街尾有一条巷子,乃是涂城府的后门,供众人进进出出来用。二人走到街上,忽然听见巷子中传来一阵喧嚷。
“小蒙,你拿着这点钱去做点小生意吧,这东阳府留不住你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道。
“黄三叔,萧蒙还有力气,萧蒙好了便又可以保卫侯爷了,你传个话,让侯爷不要赶我走……”
“唉,”老者道:“你写又写不得,算又算不得,脑袋也不会转弯,现在工夫又废了,连走都走不动,东阳府怎么留得你?你还是拿着这些钱做做小生意吧,免得将来在这里讨人嫌……唉……也是作孽……”
“黄三叔,萧蒙从小就在侯府长大,不要到外面去,萧蒙怕……”
李瑚眉头微微一皱,向巷子里走去,却看见一个身高十尺的壮汉抓着一个穿着仆衣的老者的脚,苦苦哀求,不肯松开。老者一边叹气安慰,一边将脚往回收,却吃大汉力大,收不回来。
这两个人李瑚都认得,老者是东阳府的老仆了,老实巴交,兢兢业业,也算是看着李瑚长大,只是身份卑微,与李瑚并不亲近。这次李珣来涂城,因涂城府的仆役被杀了许多,李珣便将信得过的仆役从东阳带了些过来。
那个倒在地上的壮汉,他也认得,乃是李珣从小收养的一个孤儿,天赋异秉,让李珣用霸道手法压榨潜能,小小年纪的修为不错,能空手搏虎,被李珣任为贴身的侍卫。只是李珣培养这个小孩的手法过于霸道,李瑚知道这孩子活不过成年,和李珣说过几次,李珣不听他也没有办法。
“黄三叔,怎么了?”李瑚问道。
那个唤作黄三叔的老仆抬起头来,认得是李瑚,连忙施礼,叹了口气,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萧蒙在白天的那场恶斗中受了重伤,被人拍伤了心脉,抬回来让郎中一看,却是一身阳气尽泻,武功全失,人便废了,李珣见他无用,便要将他送出府去。萧蒙从小在东阳府长大,没有见过外人,眼看要将他送出去,便不肯走,抱着黄三叔的腿只管哀求,这才让李瑚听见了。
“唉……”黄三叔叹道,“那郎中说,若有上好的补药调养,还能走动,只是药材珍贵,又有谁肯花这么些钱来养活一个废人呢?下半辈子便要躺在床上了,也是造孽得很。这就是穷苦人的命。”
李瑚听了,看了看地上的萧蒙,原本红黑的却变成了蜡黄蜡黄,半天不见,眼窝都深陷下去。眉头阴气郁积,成了青黑之色,知道是阳气散去,阴魔来袭,好好一条大汉,竟然和一个常年卧床,病入膏肓的人相似。
李瑚叹了口气,俯下去,将萧蒙扶起,道:“你可愿跟随我?”
萧蒙有些失神的眼睛看着李瑚,似乎有些畏缩,他也是认得李瑚的,知道李瑚乃是东阳一等一的大将。过了片刻,萧蒙方才咬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道:“萧蒙愿意追随将军。”
李瑚点点头,对黄三叔道:“黄三叔,你去回复吧,萧蒙我会照顾好的。”
“唉,”黄三叔老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喜道:“二将军真是好心肠,小蒙能追随你,也是有福气的人……”
李瑚笑了笑,扶着萧蒙便走出了巷子。天行正在外面等着,却见李瑚背了个人出来,问道:“这个似乎是李侯身边的人。”
李瑚点点头,将前因后果说了,叹道:“兄长此人,太过功利了些,此人一身好天资,就这般糟蹋了,以后便是一个废人,我就当帮他积些阴功吧。”
天行听了,沉默一阵,从怀中摸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来,送到李瑚手上,道:“此人伤了心脉,心属火,我这里有几丸荧惑天精,乃是我采集荧惑之气,化入温和的药材凝炼而成的,最是补心。都尉若是不怕麻烦的话,每日用这天精,以火劲化开,帮他导气归元,滋补心脉,一年半载之后,也还是能够痊愈的。”
李瑚有些犹豫,道人采集天地星辰精华,无一不是千辛万苦,积年累月方才有成,这一小瓶天精,不知道要花费天行多少时日,他怎好受这礼。
“我炼这丹药,也是山中无聊方才来打发时间的,并无大用,今番用来救人,也是正好。”
李瑚听了,这才伸手拿了,道:“多谢道兄。”
李瑚扶着一个人,也不好观赏夜景,论道谈玄,两人便在街口分开,李瑚出城去铁骑营的中军,天行则到郊外的“天心观”中挂单。
此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