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珣恶贼,怎敢轻贱吾师!”
那刽子手正要将手按到智胜和尚的头上,却听得一声如雷的暴喝,顿时身子被震得一滞。回头看去,见斜地里飞出一柄明晃晃的朴刀,望着心窝里飞来。刽子手没提防,正被那朴刀扎了个正着,顿时被扎进心窝里,长刀透体而出,飙出一股血箭,顿时毙命结果。
众人还没反应,却只听得一声爆响,官道尽处跃出四匹黑马来,马上四个光头大和尚手持兵刃,一路大呼冲杀过来。两旁守卫军士没有一合之敌,手起手落之间,大好头颅纷纷落地,血肉横飞,不多时便杀到了山脚下。
四个和尚停在据马前,当头一个和尚抹了抹脸上鲜血碎肉,朴刀指着山顶的李珣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泼厮,杀千刀的反贼****之后,怎敢这般轻侮大德!”
李珣一听“****之后”,顿时脸色铁青,对四周冷声道:“谁为本侯杀此贼秃!”
原来李家乃是造反出身,虽然过了四百年,李家也是权倾一方,但到底张孟朝未灭,总逃不过“反贼”的骂名。李珣先祖李王参,本是孤儿,幼年被风尘女收养,在女肆中长大,做些杂事,虽然十几岁便出去闯荡,但到底出身不好,后面带兵打仗,多被人讥讽。这李王参故此性情阴鸷偏激,好杀人,后来才与部下王迟闹翻,被王迟在风雨台上杀死,乱刃分尸。李敦逃到东阳,做了东阳侯之后,仍旧逃不过这个污点,世家大豪明里暗里总是嘲笑。
所以这“****”、“反贼”在李氏面前乃是忌语,这韦春来张嘴就把李家祖上的忌讳当面爆出来,还要加个“杀千刀”,难怪李珣要暴怒。
旁边谋士罗生走上前来,笑道:“君侯且息怒,这几个不过是开路先锋而已,班图长老足可应对。”
那个蛮人便上得前来,道:“愿为君侯取来这四个凶僧首级。”
天悯老道士也道:“老道愿为班图长老压阵。”
李珣看向两个人,那班图蛮长自不必说,乃是一方凶蛮天煞老魔座下弟子,手段非凡。这个天悯老道也是太极观天字辈的道士,虽然并不是掌门一派的嫡传,天资也不似天行惊才绝艳,但好在修行年份长远,过了小河车关已有两百年,慢慢打熬,也是修为深厚。
“那便烦劳二位。”李珣点点头,道:“凶僧蛮恶,二位留心。”
班图大笑道:“君侯多虑了。”
说罢,从旁边拿起一根乌黑的竹棍,走上前去,天悯老道士拿着两片铁快板,走在后面。上得阵前,班图骂道:“哪里来的妖僧,怕不是这智胜妖僧的同伙,须一并拿来斩了,免生祸患。”
韦春来向前指着班图骂道:“你是个化外的蛮人,畜生一般,怎敢来撩拨佛爷?来来,让佛爷劈你三百刀,再作理论!”
说罢,从马上跃起,大鸟般落入阵中,朴刀如一扇滚轮,瞬间劈翻四五个军士,清空了场子,怪叫着冲向班图,当头就是一阵乱砍。
班图冷笑一声,道:“也是大限到了,迷了心智,却来老爷这里找死!”一杆竹棍舞动起来,好似一条扇头风,龇牙猛地向韦春来咬去。
韦春来这朴刀本是一双,却在开场的时候便射出去一把,剩下一把却也十分的凶悍,舞动之中狂风呼啸,刀气冷冽,加上一身皂黑僧衣,纵跃之间虚虚恍恍,如同一片黑雾笼罩,喉咙里时时爆出一声嘶嚎,一个人好似疯魔一般。朴刀击在竹杖上,砰砰地响,将班图劈得连连后退。
韦氏兄弟四人数十年来四处寻访,也好杀人放火,打抱不平,故此颇有些打斗的手法,加上祖传的武学以及四处拜师或者偷学来的武学,倒是种类不少,四兄弟也不管许多,都拿来放在一处。平日里打斗比武的时候拿出来磨练,去芜存菁,久而久之,竟让他们练出这一套凶悍的武学。
这套武功使将出来,没有什么章法,只管乱劈,刀光剑影,加上口中怪吼,寻常胆弱些的,便先要失了几分气势,若是修为再弱些,便被钻进空当,一把劈翻,失了性命。
四兄弟用这套武功杀人放火,却是无所不利。
那班图乃是天煞老祖的得意门徒,手下的修为也是不错,平常见人都是毕恭毕敬,就连那李珣,也要尊他一声“长老”,故此心底难免有些意满,初看这个胖大和尚并不放在眼中。只是刚刚一交手,便尝到了厉害,韦春来单刀劈砍之间,又快又沉,疾风骤雨一般。班图竹棍原本就不是拼比气力的兵刃,故此颇吃了些亏,被韦春来连连劈退。
“不杀你这贼秃,怎肯甘休!”
班图在李珣面前说了大话,现在吃亏,感觉颜面受损,心中恼恨异常,歹念便上了心头。想到此,虚晃两下,退出余地来,轻咬舌尖,吐出两点乌黑鲜血,抹到竹棍上。那竹棍受了两点心头血,棍尖上忽然睁开两只眼睛来,冰冷凶残,丝毫没有温度,被看上一眼,便似堕入冰窖一般。
“咝咝。”
竹棍猛然扭动,忽地一卷,猛然弹出,向着韦春来的脖颈上刺去,竟发出咝咝的声响。韦春来一看,蓝汪汪的寸长獠牙,卷起一阵腥臭的恶风,却哪里是什么竹棍,分明却是一条蛊蛇。
原来九文山毒瘴之气肆虐,其中不知道藏了多少凶恶毒物,这条竹棍,便是班图捕来各色毒蛇,用饲蛊的方法喂养,长成之后便将它用邪法炼入九文山毒瘴中特产的“僵尸竹”中。这僵尸竹乃是山中毒瘴之气最盛的地方,草木不生,人畜往往最终在那里受不住毒气被毒死,死后尸身僵而不腐。若遇上有的竹根生到里面,生出笋子来,却发生异变而没有被瘴气毒死,依靠僵尸尸气生长,长成之后,便是这僵尸竹。
僵尸竹要长成,必得有三五百年工夫,长成之后坚韧无比,刀剑都砍不下来,寻常修士更是抗不过毒虫毒瘴,采它不到,只有巫苗的巫祭,才能有秘法采集,故此外面很难见到。但这僵尸竹坚韧无比,加上千百年吸收僵尸身上的尸气,带着瘴毒尸毒,邪异非常,乃是祭炼恶毒法宝的好材料。
班图这根僵尸竹,乃是上千年的年份,采来之后用好用各种毒药泡制,加上密密麻麻的邪法巫法祭炼,每日放在身上温养,更是一桩好宝贝。加上炼入竹棍内的乌蛇十分隐蔽,动手的时候忽然放出,对手一不留神,便要吃亏。
“啊呀!”
韦春来不提防竹棍忽然变出一条蛇来,顿时大吃一惊,手上一缓,便被毒蛇刺入刀光中,张嘴一咬,咬在手腕上。韦春来只觉剧痛传来,不由痛吼一声,手腕一翻,长刀就往蛇身上砍去。
那蛇一击得手,哪里还愿停留,身子一弹,落到旁边地上去,乌黑的信子吞吐不止。
这乌蛇不知道吞噬了多少毒物,再加上那僵尸竹中的尸气,毒性更是霸道,韦春来只觉得手上一阵剧痛然后便一阵酥麻。连忙将刀交给左手,顺势一抹,手掌连着半截小臂被削到地上,顷刻间化为一摊腥臭的污水。
“嘿嘿!”
班图见到自己一击得手,怪笑两声,手上一挥,竹棍飞回手上。班图将手一抖,化出一片棍影,往韦春来的身上罩去。
韦春来虽然斩断了小臂,但还是有些残毒入了血脉,行动之间有些阻滞,加上少了右臂,更是有些行动不便。那班图的棍法也是凌厉刁钻,十分有火候,加上那竹棍不时化作乌蛇偷袭。韦春来一时之间竟没有了方才的凶悍,让这蛮人逼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不好,大哥要吃亏!”
旁边观战的三个和尚看到竹棍化作一条长蛇,煞气凌人,便知道韦春来凶险,果然只是一瞬间,形势逆转,那蛮人一根竹棍左右乱点,忽地蹿到韦春来右边,长蛇直取脖颈,蛮人的左手却悄悄按向韦春来后背。这一掌又阴又狠,掌上还带着一丝灰黑,显然是毒掌,韦春来中了蛇毒,一时感觉不灵,竟没有察觉到。
“休伤我大哥!”
三兄弟一看大哥有危险,哪里顾得了许多,大喝一声,齐齐冲上来,好似三团黑风,往阵中就冲去。一时间,挡在路前的拒马弓弩等器械,连着站在前面的军士战马,都造了厄运,被三个和尚又大又沉的兵刃劈中,纷纷化作血肉,一阵乱飞。
三个和尚几乎是一瞬间便冲到了阵中,一根铲杖、一双板斧、一对铁鞭,五把兵刃朝着班图的背后便是乱砍过去。
班图正待结果了那韦春来,却听得背后恶风阵阵,知道是三个和尚杀来,知道自己就算狠命杀了这韦春来,也要被后面三个和尚分尸,当下暗道一声可惜,收了毒掌,不去击杀韦春来,反向三个和尚攻来。
电光石火之间,班图与三个和尚各交了一次手。
三个和尚到底也不是一般的人,下手又狠又毒,乃是玩命的打法,班图本不是以气力见长,顿时被打飞了数丈远。韦春来缓过气来,想到自己被这个蛮人毒掉了一只手,顿时心头无名明火蹿起,也不顾伤势,冲杀过去。
四个和尚疯魔一般乱打,班图到底也受不住,招架连连,对旁边的天悯道士道:“道长怎不帮我?”
天悯道士乃是太极观的正统,最是看不得李珣对这个蛮人信任,故此心中有几分不平,他早看出班图不是这四个人联手的对手,故此假意要来压阵,其实是想看这个蛮人的笑话,让他相求于自己。现在班图被逼到分上,主动相求起来,老道士自然心满意足。此时若是还不帮手,让四个和尚将班图害了,须得恶了李珣,那天煞老祖也不会罢休。
想到此,天悯道士持着铁快板走上前来,笑道:“四个和尚打一个,却不是出家人的做法。”说话的时候,手上的铁快板已然祭出,朝着韦冬来的后脑勺猛地砸去。
他这一下,又狠又急,奔着大和尚的命门去的。
“好个贼道!却敢偷袭佛爷!”
韦冬来也是个乖觉的和尚,听到风声,立时便知道乃是有人偷袭,回过身来手上月牙大铲猛地挥舞,拍在天悯道士的铁快板上。
“当”的一声,两件兵器相交。
天悯道士这件快板,乃是他日夜采集的镇星之光,淬炼融合了山岳之气而练就的,性属土力,主镇压,最是沉重不过,经他秘法发动,更是有千万钧的山岳之力。和尚铁铲虽然沉重,但到底是凡兵,怎敌得道士祭炼的法器?顿时被撞出数丈远,连踏了几步,方才缓过劲来,月牙铲上都被砸出一个坑来,心疼得和尚哇哇大叫。
见到那铁快板又要砸向韦冬来,韦秋来也顾不得围攻班图,抽出身来,大斧舞作两个车轮,狂吼声中,浑身筋肉鼓成无数虬龙,劈砍连连,竟然凭着一口蛮力,架住了法器快板。
“好道人!”
韦冬来却是凶悍,吃了亏反倒叫好,见到韦秋来挡住快板,哪里不知道乖觉?舞着大铲又翻身奔上前,几个纵跃便来到道士近前,三两下劈翻了前面的士兵,一两百斤的大铁铲当头便向老道的头顶砸下。
老道士嘿嘿一笑,从腰间摸出一柄银丝拂尘来,当空一甩,化作一团丝云,罩在头顶。韦冬来大铲砸在上面,好似砸在一团棉花上,丝毫不着力,那丝云反弹回来,反倒被震翻了一个踉跄。
老道士见翻了韦冬来,又将拂尘一摆,万千道尘丝飞过来,好似一片雾气一般,往韦秋来头上笼去。
“啊呀!”
韦冬来一看这尘丝飘飘荡荡,看似毫不着力,当方才他是见着厉害的,连忙架起铲子去劈。但那尘丝真个好似雾气一般,见缝便钻,不消片刻,便左支右绌,不能招架,那尘丝乘着空隙钻进来,化作一根根钢针般,向着和尚的浑身要穴钻去。
这一下要是被刺着,大和尚便要损在这里了。
“道长以大欺小,不是好道人!”
正待天悯道士要加把火,将那韦冬来刺死的时候,旁边忽然出来两个男女,两个都俊秀无比,衣裾飘洒,好似神仙中人。
那青衣男子走出来,撮指成剑,虚空之中就是一挥,无数虚白剑影飘出,便将尘丝尽数斩断,剑气却不消散,直往道人的胸前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