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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刑台琴声 (2)

如一声吆喝,罗刹鸟眼前又出现方才景色:松下弈棋的道人将手上棋盘一推,蓦然起身,回首遥望。却见云海彼端,一点金光冒出来,而后忽地化作万丈,后边紫气滚滚而来,一座天门慢慢从云海中现出形来。

一点琴声从天门中飘荡出来,而后忽然仙音大奏,丝竹齐鸣,天门之中,云雾缭绕,隐现琼浆之池,白玉之京,仙鹿仙鹤,衔朱果灵芝而走。彩衣天女,歌舞曼妙,上下翻飞,妖娆十分。

中央坐一黄衣宫装天女,手持玉簧,一点朱唇轻轻搭在玉管上面,眉目却在薄雾之中,看不真切。唯有一汪秋水明澈如镜,似有千万种语言,让你去听。两头五彩鸾凤绕着天女上下翻舞,鸣声清丽如,虽然不知语言,却比人间无数都要动听。

簧声隐隐传来,也如那天女一般朦胧,引人受耐不住,欲要上前听个真切。

一条九曲白玉之阶蜿蜿蜒蜒从云海之中显出来,在云雾之中盘旋上升,直达天门。

道人面露欢喜之色,把身子一摇,顿时变了一个样子。方才还是五六十岁衰朽模样,顿时却变作一个十六七岁的俊俏少年,唇红齿白,肌肤如玉。头上七星白玉冠,身上八卦紫罗衣,腰上紫玉宝带,悬以紫色双环玉佩,脚下步云靴,手持白玉柄云丝拂尘。

道人哈哈大笑两声,满面欢喜,抬脚便向那白玉阶上走去。

罗刹鸟本是阴气化成,心中淫邪难以克制,初时那青松风云迷不了他,现在那天女却正勾起他心中的邪恶之念。他也知道这是幻想,初始的时候还能极力克制。但那瑶三娘一张古琴着实厉害,以五音勾人心中五念,只要是心中有念,便要被她所勾。

只是片刻,罗刹鸟只觉得心中淫邪之念被那琴声勾起,暗道不妙,便要挣脱,只是那琴声却似蛛网一般,笼在心头,罗刹鸟越是压制,便越是压制不住。迷迷蒙蒙之中,心神慢慢被琴声裹住,恍然觉得那天女肌肤如玉,眉目如画,说不尽的曼妙真实。

只是那天女却将身子掩藏在如薄纱般的云雾之中,让人怎样也看不真切。本能之中,罗刹鸟只想过去撩开那层烟雾,将美人看个实实在在,便不知不觉向那天阶之上走去,每走一步,便觉那薄雾淡了一些,但是却始终隔了一层,如饮盐水,越近心中越加饥渴,便又不自主地向前走去。

一念若生,天魔乱舞。

虽然罗刹鸟心中一个声音不住提醒这是幻境,但被琴声撩起的欲念却不断高涨,绮念盖过一切,让他一步步沿着天梯往高处走去。

“不好!”

瑶三娘却也没有真个达到圆通润洁的境界,便在将罗刹鸟一步步引入幻境的时候,手上微微一抖,居然出现一丝杂音。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丝,但那罗刹鸟也是经年的妖物,便是这一丝的空当,却叫他猛地从幻想中惊醒过来。罗刹鸟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了数十尺远,与瑶三娘相距不过数丈了。

原来罗刹鸟之所以吃这亏,却是色心的缘故。他本是阴邪之物,恶念时时影响他,方才他之所以顺着瑶三娘的意思,一来乃是有轻视瑶三娘之意,二来却是有讨好的意思,这便是本身恶念作怪。

这便是妖魔的弱点。

虽然妖魔天生的神通,力量比之人要强大许多,但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天道至公,这些妖魔在力量强大的同时无一不有强大的心魔作祟。他们或天生贪婪,或天生好斗好杀,或天生贪食,或天生好淫……这些心魔凡人也有,但这些妖魔却是凡人的千百万倍。

若是这些妖魔无力压制心魔,任由恣肆,到时候便惹来灾劫,或者天雷之下化作劫灰,或者人怨之下被大修为者斩杀作了功德,这便是妖魔的劫数。

唯有那些毅力超绝,有大福德的妖类,得了机缘,遇着名师,修行采补,镇压斩杀心魔,方能成就大道,超脱灾劫之外。

罗刹鸟虽然没有拜入山门学过道法,但他成形的古墓却是一位未成大道的道士的阴宅,那道士虽然没有成道,但却也活了三百余岁,得享荣华。古墓中,道士死后留下一卷亲笔所写道书,让罗刹鸟得了,这才让他能够修习来镇压心魔,得以超脱暂且灾劫之下。

只是那道士自己都尚未超脱,所写道书哪里能够真的成道?故此罗刹鸟虽然压制了心魔,却无法斩杀,故此邪恶之念一直潜藏在心中,无时无刻不左右着他的想法,现在被瑶三娘的琴声引出,更是如山崩海啸一般,一发难以收拾。

但好在那罗刹鸟也是经年的妖怪,知道自己心中欲念被勾起,立刻收摄心神,以道家清心咒法压制心魔,周身景色顿时一变,云海皆尽消失,眼前又是却妖台下苍茫黄土。

瑶三娘见到罗刹鸟醒来,秀眉微微一蹙,知道自己终究修为还是不到,遇到罗刹鸟这样的妖魔终于还是难以光靠迷阵迷住。不过她并不准备放过了,玉手轮转,琴声又复响起,比之方才更加急了一些。

随着琴声再起,罗刹鸟眼前云海天梯再现,天女舞姿却更加妩媚撩人,玉簧幽诉,更是哀怨缠牵,撩动心肠。罗刹鸟只觉琴声入耳之处,心魔蹿起,无限欲念又复浮上心头来,连忙手掐印诀,谨守心中一点清明,力求不为外魔所惑。

只是那心魔哪里有这般容易降伏?智胜和尚乃是高僧大德,也因年轻时候种下杀戮心魔不能自拔,化作凶神护法,最终自己都克制不住。许罗杀戮仇恨之念藏于心中,便借着天鬼化形出来,还未成心魔就险些将许罗控制。世上无数修道之人,惊才绝艳之辈,都欲要斩杀心魔,成就大道,却是成者寥寥。

这罗刹鸟虽然借着道家符咒言灵之术,压得了一时。但是就如逆水行舟,瑶三娘只需顺着洪水,吹些风来鼓动江流,他却要卖力划舟,哪个省力,却不必说。

不多时,罗刹鸟已是心神恍惚,只觉疲惫不堪,心中欲火如地脉奔涌,冲上天空,几乎要随心所欲,冲到天门之中,与那天女追逐嬉戏一番,脚下步子也不由迈向前去。

瑶三娘望了一眼已然没有多少抵抗的罗刹鸟,手在琴上一撩,琴声再变,一下变得激越起来。

罗刹鸟只觉得自己走到天门之前,却见方才的天女琼台皆尽消失,在眼前的,却是一个九十九级雕龙白玉阶梯,两旁珊瑚宝树,最上方,却是一个玉座,座上悬着一卷散着金光的宝卷。

“休矣!”

罗刹鸟少了天女之惑,终于将心中欲念压了下去,睁眼一看时,却见前边悬着一卷宝书,慢慢展开丝丝纯阳之气泄出来。

罗刹鸟眼睛一瞪,哪里还顾得上风度,喉咙中猛地爆出一声尖利的大吼,身子一摇,化出了妖魔真身,两条数丈的铁翼将身子猛地裹住,双脚发力,向后跃去,落到地上,就要往土里面钻。

罗刹鸟反应倒快,只是却终究晚了些,却见宝卷打开,陡时金光万丈,都洒在罗刹鸟身上,如同水浇在了烧焦的卵石上,升起一阵青烟。

“啊!”

罗刹鸟半截身子都钻入了地下,却还是没有躲过,金光一照,顿时消融了小半边身子,埋在泥土中的身子猛地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便再无力气逃走,显然是受了重伤。

却见半空之中虚浮的瑶三娘前面,古琴之上,隐隐泛出金红的光泽来,随着琴声消长隐现,四周围无所不在的灰蒙蒙的煞气被这金光一照,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金光却不是幻象,而是实实在在的纯阳之力!

原来这琴却不是一般的琴,却是一桩异宝,琴身乃是上古扶桑神木所作。扶桑木乃是金乌之巢,最是纯阳之物,更有一种辟邪却怪的浩荡神力。

瑶三娘先用琴声撩动心魔,将罗刹鸟迷住,然用这琴上金乌纯阳来克制本是阴邪的他,却是算计精明,不发一力便能取来罗刹鸟的性命。

罗刹鸟对金乌这等神物,也有着天生的畏惧,故此一见宝卷金书,便知道要糟,但他虽然用羽翼将头脸护住,但一来天生被克,二来瑶三娘先前便将他迷了一番,让他失了先机,故此仍是吃了大亏,一下便被重伤当场。若不然,虽然瑶三娘有着等宝琴,凭着罗刹鸟的修为,虽然敌不过,要跑却也容易。

瑶三娘见到罗刹鸟重伤在地,被金光压制得毫无反手之力,却丝毫不为所动,面上表情依旧清冷,手上一点不停,琴声反倒越发急切,琴上金光大作,便是要将罗刹鸟照死在当场。

啪啪啪!

便在罗刹鸟就要被金光烧死的时候,瑶三娘只觉得耳边传来三声巴掌之声,第一声还是轻轻的,第二声却如洪钟一般,第三声更是山崩地裂,直震得她脑中轰隆一片。

瑶三娘原本在全力催动宝琴,精气神都在宝琴之上,却忽然被这三声巴掌之声闯进脑海,手上一乱,宝琴之上,一股金光猛然涌入她的体内。瑶三娘顿时只觉心脉上好似被巨石猛然撞上,浑身血气翻滚,喉咙中一股腥气翻上来,顿时一口鲜血喷出三尺,葱白的十根手指指尖上一齐飙出一条血线,琴声戛然而止。

罗刹鸟本在闭目等死,却忽然只觉耳边琴声消失,眼前幻想尽去,身上也清凉很多,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还不知道逃命?连忙鼓起一丝真力,猛地飞上天空,往本阵蹿去。

瑶三娘因忽然被人偷袭,宝琴反噬,阳气入体,体内真元顿时如沸水一般,灼热翻滚。虽然可惜最后关头被那罗刹鸟逃走,却也无法,还要提防那偷袭之人再来,连忙运力平息体内真元,再做计较。

“此人趁我琴声间隙,只用三掌音震之力便让我受伤,好刁钻诡诈的心思,却不知道东阳这次为什么却有这样的高手,此人到底是谁?”

瑶三娘片刻便平复了体内翻涌的真元,心中却是有些一些阴霾,这个偷袭的人手段高超,除却三大宫观的观主,东阳众人无人可以做到。只是三大宫观观主长老皆在血海中,不能赶来,何况就算是在管中,以他们的身份,也定然做不下偷袭的事情来,那下手的却是何人?

瑶三娘本身在疗伤,手却搭在琴弦上,只等那偷袭的人出现,不过等了片刻,却没有出来,心中愈加惊疑。

“此人为何不趁我受伤出手?”瑶三娘暗道:“却也管不了许多,此人手段高强,我却不是对手,谈墨那里也是要紧,不如先同谈墨会合,两人一起,便是那人再来,也多些把握。”

想到此,瑶三娘抱起古琴,长袖一摆,往却妖台顶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