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席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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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瓶湖水宫 (1)

挨着岸上,砌起一串廊台,延伸去,出了水面三五丈,上面建着一个八角琉璃庭,中间摆着一面白玉圆桌,放着一个鎏金兽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气从中间飘出来,笔直朝上,升到一尺来高,忽地化作虎鹤龟蛇之形,倏然飘散,散出一丝丝淡淡的馨香,安人心肺。

亭外是一片平整的水面,远处山岛连绵,其上山清水秀,猿啼鹤唳之声不绝于耳,云雾之中,隐隐约约的黄瓦白墙,亭台楼阁隐没,偶有童子侍女的身影来往,也不似人间富贵人家,往来匆忙,反倒悠然自得,快活恣肆。

当真是人间仙境一般。

一个着青衣,高瘦文弱的白面书生坐在圆桌旁,手持一卷发黄的古卷,旁边放着一个书箱,满满当当的书本,新古都有,皆是些道佛百家,诸子之语,甚至是诗词歌赋之类。

这书生面色却不太好,印堂有些发黑,眼中神色黯淡,透出一丝暮气,好似人到老年了一般。唯有眉心泥丸之处,有一点青白之光,周正平和,稳稳将周围黑气压制住,不使猖獗。

这个书生,却正是当日随着朱姁来到瓶湖水宫的许罗。他手上古卷上写的,却是一些寓言故事,荒诞之言,却也有趣,这页正读到《覃子问盗开》——

初,盗开肆于并,十室九空。

覃子问于盗开。

先问以礼,开哂曰:“以少论多,以小慧作大伪,愚人之术也。”乃不论。问义,曰:“以小论大,施小惠而博大人,缚人之术也。”乃不论。覃子问仁,开曰:“以己论人,施而不问,以为得之,强人之术尔。”亦不论。又以德问,开笑曰:“守自身而达万物,善哉!然终日思思,似有所待焉,此犹有不济者。”止而不论。

覃子喜,再拜曰:“先生之道,达乎!敢问其有道者何也?”

开起,推几大笑:“吾之道,纵心所欲,乃达之。汝之道,束民以礼义仁德,眛其本性,辄以囿之,取杀驱役,毛羽何异?故曰,吾取其民,如取禽兽,汝何问我?盗并者开,盗国者,汝之属类也。”遂杀覃子,剖其心,烹食尽。

这篇十分短,荒诞不经,却也有趣,讲的是——

当初,一个唤作“开”的大盗在并州肆虐,所到之处,十室九空。

覃子便上前责问盗开。

他先是以其失礼责怪。盗开哂笑说:“礼制以少数人的意志强加于多数人身上,依仗智力的优势做伪善之事,乃是愚弄人的东西。”于是不再讨论。

覃子又以大义来责问,盗开说:“大义以小恩小惠来博取有才干之人,乃是束缚人的东西。”也不再说。

覃子又以仁来责问,盗开道:“用自己的标准去评判他人,施舍却不问别人要还是不要,自以为做到了,却是强求他人的东西。”又不再说。

覃子又以德行责问,盗开大笑说:“守住自己本身而去影响万物,很好!但每天忧思于自己是不是能够影响他人,而有所期待。这便是德所不能达到的。”于是停止不再说。

覃子很高兴,拜了两次,说道:“先生的道,实在是畅达!请问有道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盗开起身大笑,推开面前的案几,说道:“我的道,放纵自己心中所想,便是通达!你的道,用礼义仁德,束缚臣民,淤眛他们的本性,圈养他们,取杀驱役,和野兽有什么不同?所以说,我杀那些臣民如同杀禽兽一样。你为什么来责问我?劫掠并州的是我,劫掠天下的,却是你这样的人。”于是杀了覃子,剖取他的心,烹吃了干净。

这盗开的意思,倒是说这天下都是你们士大夫用仁义构筑的围场,人在其中就如同圈养的野兽一般,你们能杀能驱,却如何我盗开却不能拿些?

这话原本强词夺理,但是许罗读罢,仔细去咀嚼,却也一时间嚼不出破绽来,反倒是越觉得有些道理,心中一动,最后一句“纵心所欲,乃达之”,心底好似有所触动一般。却又如隔靴搔痒,挠不到痒处,越往深处去想,却越是痒痒。想着想着,心中忽然急躁不堪,一丝不耐之意从心底冒出来,渐渐化成一股戾气。

“纵心所欲,乃达之……纵心所欲……纵心所欲……”

忽然,他眉心微微一颤,身上青衣陡然无风自起,鼓荡起来,周身散出一股凶残暴虐之气,隐隐约约中飘出一丝血腥味,一个狰狞的虚影从虚空中现出来。

“纵心所欲,乃达之!”

许罗正沉浸在书中道理之上,猛然惊醒,发现方才一下,心神居然失守,让那阴魔冲了出来。忙将书卷一扔,双手掐印,闭目凝神,浑身上下青光朦胧,笼上那虚影全身,猛地收缩,欲将那虚影压回去。那虚影牙爪挥舞,似是不愿进去,反倒是挣扎扭动,欲要强抢出来。

两个便这般都不让,僵持起来。

黑气一点点涌上眉头,向着眉心一点白点压下去,那白点渐缩渐小,眼看便要被黑气淹没。

原来当日许罗在东阳外的邢台之上,与许胜茂厮杀,不得不破碎体内阴阳太极图,放出潜藏的阴魔之力,方才在许胜茂手下逃得性命。但结果那阴魔趁机强大自身,强行吞噬了纯阳紫气和青乌散人的那一斤黄庭大药,同化作了阴气。许罗失了阴阳太极图,此消彼长之下,本身真灵已然不是阴魔的对手,那阴魔眼看越发难制。

当时有靖匪剑的天子之气镇压,许罗才在朱姁的琴声协助下趁机夺回了灵智,与那许胜茂周旋,逃得了性命。靖匪剑归鞘之后,天子之气和那点天火之力也从许罗身上消失,那阴魔便乘机欲要作乱。

虽然守望僧用大法力留下一点印记压制住阴魔,但那阴魔本是他本身心结所化,又哪里能够靠外人压制的,自来到这水宫之后,便日日发作,只要许罗心思稍有漏洞,便要钻出来为害。

许罗这些日子索性也就留在了水宫之中,日日参悟智胜和尚临走前留下的那几句箴言,同时日日研读人道天道乃至妖魔二道的典籍,妄图悟透内外之分,法相之谜,好炼化这尊阴魔。但一连半月,却无半点收获,眼见那阴魔越发壮大,几乎养成气候了,那阴魔每日发作业越发频繁,越发难制了。

尤其是这次发作,那阴魔似乎已然有了灵智,争夺之中,狡计百出,左冲右突,几欲将守望僧留下的那点印记磨掉,好入主真灵。

当!

一声琴声忽地响起,如流水般淌过来,哗啦作响,却是一曲《泛舟赏觞曲》。好似夏日里,山涧之中,水流丁冬,凉意沁入心肺,让人心中邪火一下子便平静下来。

原本许罗身外,溢出的黑气已然充斥周身,形成一团薄雾之状,闻得这声琴声,许罗好似当头被浇上一盆凉水,陡然清醒起来,那阴魔结成的黑气好似被那琴声所形成的溪流涧水冲刷,瞬间淡去。许罗真灵上,一阵蒙蒙的青光溢出来,向外一包一收,将那黑气裹回体内。天鬼的虚像咆哮一声,也消失在虚空之中。

良久,琴声停止,许罗长出了一口气,对亭外岸边施礼道:“多谢瑶仙子出手相助。”

怀抱扶桑琴的瑶三娘飘然从亭外走进来,微微行了个福礼,淡笑道:“许公子如此却是多礼了,叫三娘生受。”

许罗在这水宫中一呆便是半月有余,每日她都以琴声帮助许罗镇压阴魔,相处下来,这瑶三娘倒是不似之前那般冷冰冰的模样,交谈之中有时候也露些笑意,虽然不多,却很添了几分秀媚。

她本就生得好,这笑容之下,宛如融了冰山,绿了杨柳,让人见了,不免心旌摇动。

许罗虽是斩了世俗男女的****,见了这般,心中不由也生出些别样的感觉,但他心神一动,便收了回来,并没有其他想法。

瑶三娘绕着圆桌坐下,放了琴,却见桌上散放着一本古卷,却是方才许罗急切之间扔下的。细看了一眼,瑶三娘笑道:“公子方才读的,却是少山公的《养命论》?”

许罗道:“仙子也读得这些古籍?”

瑶三娘道:“我自幼在师父门下,稍稍读得些书。这《覃子问盗开》这篇,我却恰恰读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