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边念叨着“And may I say oh no,not their way”,一边还要“in their way”地去埋头苦读的种种矛盾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记得那次考试成绩突飞猛进,造成了一阵小小的轰动——彼岸葵考了年级第16名。
其实每次考试之前我都是发自内心的担心,确实没底。以前在北京也是确实担心的,虽然没这般严重,但每每我这样说起同学们都不会相信,反而认为是我的一种幼稚的伎俩。
关于这次考试只想过两种结果,一种,失败,另一种是根据前两次的推断——更像是自己在打趣——44、33,这次便该是22了吧。
然而这个出人意料的16的名次也不尽让人欢喜——我很难保证自己下次会考成什么样子,这个16像是一个难以打破的僵局。于是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把成绩告诉父母,免得日后的失望。值得庆幸的是,我不会赶上下一次的大考了,在那次大考之前我便会离开第一高中、离开这座小城,回到北京。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我只是作为一名艺术生要回去学画罢了,之后的我依旧是要回到这里,重新面对所有的一切。也许搁置这许久后,它比现在还要迫人得多,我无从得知。因为我明白,我迄今为止只跟着学了很少一部分的课,教材还没有完整地看过一遍,却就要把它们扔在一边置之不理,那意味着回归之时更为繁重的任务和压力。然而走一步看一步,只能全力对待眼前。未来,只有留到到来之时再如此一般全力对待。
这次得以回去北京,对我而言,似又是一次逃离的心情。
坐了快客,带了不少的行李,除去衣服还有要看的书籍,那些教科书与练习册便占了一整个的行李箱,沉甸甸的,纵使经过了我数次的精心挑选。到家之后没有休息,第二天便去了画室。依然是那个画室。
时值秋冬交替之季,记得自己穿了一件由暗紫、银灰和黑色组成的条纹长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美邦的橄榄绿色羽绒马甲,马甲外侧的棉布压制花边是和毛衣一样的暗紫色,脖子上缠着的是毛衣自带的配套围巾,因为很长便缠了两圈,蓝紫色的收身牛仔裤,脚上依旧是马丁靴,粉色。还是按照小城的温度穿的衣服。
因为暑假也曾回来学画,认识了一些与我同届的同学,这次一进门便看见一些熟悉的脸。我与他们对视着笑笑,听见阿信的声音说:“哟,来啦”。我正在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还没来得及回答,坐在一个角落里画画像是在面壁的阿娇同学突然回过头来笑着说:“小葵,他们问你是不是新来的呢,哈哈。”
我把围巾摘下来,一边脱着马甲一边玩笑道:“嗯,对,我是新来的!”
我们的阿信不是大家熟悉的信乐团的阿信,我们的阿娇也不是大家追捧的明星阿娇,我们这不是演艺圈,也没那么大的庙,就是一间不出名的小画室,装着几个沧海一粟的小屁孩。
阿信和阿娇是广东人,和他们一起的还有小钿、小曼,四个人说起粤语语气快时便是一阵叽里呱啦不明所以,说普通话时和所有的广东人一样,带着一种特有的口音。
问我是不是新来的那几个是来自内蒙古的男生,却不都是蒙古族,有的是汉族,有的是回族。另外画室还有来自北京、河北、河南、吉林、黑龙江、山东等地的同学,以前还有云南的,不过是上一届的事了。
因为这个画室的一个老师是我以前在北京上学的那个中学的美术老师,所以很多的生源来自那个学校,也就是说我可以遇见很多熟悉的同学。这是否意味着我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哪怕只是一段时间?我想着,看看这个熟悉的环境。因为北京市的学校抓得紧,美术生还没到允许出来学习专业课的时候,目前这里还没有我以前的同学。但阿娇告诉我他们晚上就会来的,晚上放学后,到这边来画。而且安排我住的那个宿舍就住着一个当时和我关系尚可的女孩,温雅。
宿舍其实就是在画室附近租的房子,我们把住宿费交给老师。那是一间二居室,我们四个同学住在一起,两个人一个屋。我和一个吉林女生住在一个屋子里,她叫美惠,听起来像是一个日本名字,温婉优雅,然而实际上美惠是比较喜欢中性化的女生,衣服、用品都是如此。和温雅住在另一个屋子的是一个北京女生,胖胖的,最喜欢绿色,所以大家叫她绿胖。后来女生们觉得这个称呼毕竟不太礼貌,就改口叫了她“萌姐”,“萌”是她名字中的一个字。萌姐说她每次听见腐女们大喊“好萌啊好萌啊”就心中一阵激动,感觉是对她的无上褒奖。
那天的晚上果然是见到了以前的同学,包括芃芃。
我承认我自下了下午的课开始吃晚饭时就在忐忑着,或许更早,下午的课上,或是我决定回北京的那天。还没有人知道我已经回来了,我也不知道当我再次见到他们会是怎样的场景。
那时我和美惠在一家店吃拉面,店面有很大的玻璃窗,很方便看见外面。我们在随意聊着,话题早已忘记,然而就在这时温雅和刁姐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温雅她们来了”,我对美惠说。然后我便隔着一个玻璃冲她们做着手势,不过她们并没有看见,我只好作罢。我看着她们推门进来,到前台点餐,然后选了个位子坐下来。“我过去一下”,我指指温雅和刁姐。美惠说“好”。
“Hello,同志们!”我走到她们桌子旁。
温雅把头抬得很高,瞪着眼睛,像她往常遇见惊奇的事时一样的反应:“彼岸葵?”嘴的口型很是夸张。回头看着我的刁姐跟着问了一句:“你回来啦?”笑眯眯的,眼睛成了倒挂的月牙。我有必要声明一下,刁姐之所以为刁姐就是因为她姓刁,不是因为她做人有多刁。
温雅说坐下聊会儿,我回头指指美惠“我和美惠一起吃呢,就是过来打个招呼,有时间聊。对了温雅,王老师说我和你住在一个宿舍呢,我和美惠一个屋。”
“是吗?那好耶。”温雅突然坏笑,“那以后我作业能解决了,向你请教啊。”
“你可得了吧,知道我现在学成什么样了么你就请教。”
“都听乔和芃芃说了,我那点儿玩意儿,你做肯定没问题呀!”
“对了,乔和芃芃呢?”
“啊,乔去望京那边的画室学了,离她家近,芃芃晚上应该就会来的。想她们了吧?”
我点点头:“是啊。”
吃过饭回画室的时候,感觉教室的人一下多了一倍,很吵杂很拥挤,相互聊天的、削铅笔的、在柜子前拿放东西的……扫了一眼,都是一些熟悉的面孔、不尽熟悉的人。
“呦,白姐您回来啦!”奇姐先看见我,发了话。
奇姐其实是个胖胖的男生,学习不好,体育也不好,在老师眼里不算得好学生,不过用Bean.xy的话来说,“不过人品都是没什么问题的”,这是她对班级里学生的总结,而奇姐又是那种老好人的角色,却也因此惹得一些人的欺负。我是把他当作朋友的。记得十六岁的生日,他送了一只大狗的枕头。
奇姐这么一喊,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同学们纷纷向门口看来。有些女生和我对视着笑了笑,有些男生就“白姐白姐”或是“黑小姐”地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我只有傻乎乎地笑着。芃芃走过来,把胳膊抬到胸前,双手十指撑开我的十指,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个姿势是她和人聊天的惯用姿势,我很是习惯。就像习惯每次下了课间操她都要拽着我的衣角上楼一样。
因为还要削铅笔,没有聊太长时间,但那种感觉怪怪的,好像我们的语言链条无法顺利链接,毕竟中间隔了半年多,除了问问“你最近怎么样”还能有多少好说?
晚课是画写生,三个小时的头像写生,然后是速写,下课时间是十一点。以前学校的同学大多会在头像写生后就回家,赶末班公交,同时也因为还有作业要写。温雅虽然住宿,但因为作业也是画过头像便先回了,我和萌姐、美惠一起画完速写后回去。
客厅的那张大桌子公用,但实际上已经被萌姐“霸占”了,上面放着她的设计盒、马克笔、针管笔等一系列设备,和我们学习的内容无关,只是她自己喜欢画服装设计,和我一样,最想去的学校是北京服装学院。
温雅一个人在她和萌姐的屋子里,趴在写字台上绞尽脑汁,手机里放着歌。我一页页翻着萌姐的设计,一边听着温雅此时放着的《 爱我别走 》,心里想着大家都在自己的路上努力啊,我也要加把劲。
因为还有速写作业,除了温雅,我们三个人都要画的,所以温雅先去洗漱了。我们画完速写轮流洗漱,睡觉的时候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今天的事情和明天即将发生的,我好像又一次倒不过来时差和地点差异,就又换了一个环境,重新认识一些人,见到一些以前的相识,但一切,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了。世界永远都不是熟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