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被手机的闹钟吵醒,因为是第一次在宿舍起床上学,时间定得很早,我醒来时其他人还没有动静。但是温雅已经去学校上文化课了,我知道,第一晚睡得不沉,早晨听见了她进出的声音。八点才上课,相比我在小城学文化的日子这也算是一种享受了,我洗漱过后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阳光通透,想着我小城的同学们此时正在教室里和各种习题纠结,而我又处于异地,过着自己也搞不懂的生活。世界总是忙忙碌碌又无所谓的姿态。无可救药。
愣了一会儿,拿出速写板又临摹了两张,美惠的闹钟也响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看见坐在一边的我,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后是窗子和阳台,窗帘半遮半掩,隐隐透过清晨的阳光,我想我此刻在窗前该是一个暗影,安静的,落寞的。孤孤单单的一个影。
“起这么早啊”,美惠一边拿起毛巾一边问。无非是个打破两个人的安静的话茬,无所谓回答。
“嗯,还不习惯呢。”我笑着答。
“没事,时间长了就好了。我洗漱去了啊。”
我又“嗯”了一声,美惠推开门走出去,不一会儿我听见水流的声音。再向窗外看去,天色已经又亮了一度。
三个人吃了些早点,往画室走去。一路上我们三人每个人耳中都塞着一对耳机,偶尔地说着点无关紧要的话题,剩余的便是各自MP3里的声音。还有沉默。
上午色彩,下午素描,晚上素描加速写,周六是设计课,周日放假,不变的课程安排。随着上的课多了起来,荒废的手感也渐渐回来了,我不是那种有天分的学生,只能靠时间来积累。可是一张画三个小时,固定的应试内容,时间积累长了,便也是日复一日的单调和随之而来的郁闷感。每个人都是一样。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晚上的时候可以和芃芃聊些天,有时她会讲到鲁兰,讲在我离开之后班级里发生的事情。她说到最后鲁兰的户口也没办到北京来,又来不及回黑龙江学习,之后她便从学校消失了,没有再见她这个人。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她肯定和她妈妈在一起的,不然怎么样呢。她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也没有自己的路可走。我又想起那个我们手牵手在操场上绕圈看夕阳的日子,可是我们都离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似乎已经无所谓她的消息了,只要记得记忆里的那个她,那个依偎在我身边的女孩就足够了。直到那天。
那天Bean.xy打来电话,说鲁兰的妈妈打电话告诉她鲁兰失踪了,她知道我回到了北京,问鲁兰是否和我在一起,我愣了一下,如实回答没有。后来芃芃便收到同学的短信,也是说鲁兰失踪的这个消息,于是她也加入到发短信找人的行列,我坐在一边看她手指上下飞动,脑中却很是僵滞。
一会儿,我手机震了,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缓了缓发呆的大脑,接起来:“喂?”
“彼岸葵?我是鲁兰。”
我知道你是鲁兰。从你说出第一个字。从我的手机震起的一刹那。从我知道你失踪。我就知道你会找我的。
“葵,你帮我个忙,我现在在外边,你在北京对不对?帮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说我找你来了。好吗?”
“嗯,好吧。”
“嗯,谢谢。那我挂了。”那边“叭”的一声,接着是滴滴的声音。
我还拿着手机,空落落地听着滴滴声。我知道自己一定会答应的,她的请求。纵使我从小的电话恐惧症让我害怕和长辈通话,纵使我恨她只会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想起我来,纵使我不愿听这落得人寂寞的滴滴声。可是我一定会答应的。
这滴滴声让我想起凌。每次的电话我们都要因为是谁先挂电话而啰嗦半天,我坚持要他先挂,而他要我听话自己先挂,不过他一般是拗不过我的,于是剩我听那些机械重复的声响。那种滴滴声有时是幸福,更多的时候是在安静中空落落的一个回音,在耳廓中跌跌撞撞,在静谧的夜晚,让人孤独得落下泪来。我只有这个方式来回报凌,告诉他我关心他。
“不用找了”,我按下结束通话的键子,一脸平静,但也许我心里是想笑的,“鲁兰给我来电话了。”
芃芃抬起头,我已经拨过去了鲁兰妈妈的电话。通话里我笑容爽朗,待人亲切,告诉她说阿姨您别担心,鲁兰是因为知道我回北京了,所以想来见我,她刚才打电话来说在路上呢,估计一会儿就到了,她和我住一起就行了,不会有事的。不知道鲁兰妈妈有没有信我的话,这或许是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又或许她不信,但也只能装作信了。
很快我想到,鲁兰妈妈得知所谓“下落”后一定会与Bean.xy再通信的,两个人从我这里得到的信息不一样,事情会败露的。于是我赶忙又给Bean.xy发了短信,告诉她鲁兰和我通过话,鲁兰没有事,不过她让我告诉她妈妈她这次失踪是因为来找我了,而我已经说过了,如果鲁兰妈妈说起的话最好配合一下,不然鲁兰就该惨了。短信回复得很快,Bean.xy说她知道了,鲁兰没事就好。
这时我觉得事情算是圆满处理了,大概也只有Bean.xy作为一个老师能帮这样的一个忙。想起我刚回到小城时面对茄子的惊讶,那时给Bean.xy描述了,她回复我:“天啊,那就是一个老变态!”我笑得很开心。
学习的日子越长,任务便越重了起来,一段时间里每天晚上的速写作业留到了50张伯里曼人体结构,我画得又极其认真,害得我一直到凌晨3点才能睡觉,好在之前学文化课时已经习惯了这般的熬夜,于是也就受住了。可是很多同学不习惯,学习美术专业又实在是体力与脑力耗费很大的一件事,经历了偷工减料直至罢工的过程,同学们已经不管是少一张要第二日补交多少张,反正就是不画了,于是如此繁重的作业只好作罢。
但大家也不傻,回去以后自己还是要画速写的,临摹或是结构,都是自己来支配。随着专业联考的临近,下课后很多人都要留在教室里继续画下去。
有时候我们宿舍的人一起在屋子里画速写,临摹、画对方,倒也其乐融融。萌姐总是最爱偷懒的那一个,放学回了就总想直接找床,有时会被温雅的训话叫起来画两张,有时是无论怎么说她也不会起身的。然而萌姐勤奋的时候也比大家都勤奋,或是晚上很晚才睡,说要再画两张,有时我起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起了,正在兢兢业业地画着速写。
可能是由于习惯,我总会早早地醒来,看着淡漠的阳光。有时我就画场景速写,画我们的小屋,和光线,算是消遣时间。
有时候晚上和一些同学继续留在画室里练习,很晚才回,用阿信的话说“多一秒练习的时间就多一分考试成功的机会”。因为画室是在大院里面租的屋子,当我们再要走的时候大院的大门已经关上了,所以只能翻栏杆。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保卫处看到监控录像并向我们下达了禁令,我们的热情才逐渐降了下来,不过偶尔的还是要那么做的。
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秋季刚持续了几日,很快便降温了。那些天很是不好过,宿舍不像教室一般有空调,于是我便穿着毛衣就睡在了被子里,早晨按下闹钟也是不肯起床,浑身冷得厉害,虽然躺着难受极了,可是就是起不来。挣扎了好半天,洗漱的时候路过美惠的床位,才发现她竟然连大衣也没脱就睡了,蜷起的姿势,是不经意的自我保护。
还好,洗漱的水是温的,让我得以缓解。捱过了这难过的几日,供暖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