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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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第一〇 落叶覆青篷(下)

第二日,衣衣睡到天色大亮,被一阵饭菜香气唤醒,饥肠辘辘。她盥洗完跑出屋,看见半敞着的灶房里韦欢正在手忙脚乱地煮饭,脸上手上都是黑灰。常千户和其他几名缁衣卫都消失了,如同未曾来过。衣衣犹豫一下,先到秦檀门口看了看,房门紧闭,他好像还没起身。于是她又去玉弓房里。晚间韦欢守着玉弓,现在他忙着做饭,房门掩着无人管。

衣衣先探进去头,看到床上玉弓盖着棉被,鼻息稳重。她便轻手轻脚地进屋来,想摸一摸他脉象。刚蹲下小心翼翼地把他手腕拉出棉被来,就听得一个并不惺忪的声音低低问:“睡醒了?”

衣衣吓一跳,丢开他手,站起身。

玉弓不以为然:“你只会给人事不省的人看病?”

同样的一句讽刺,因为他现在温柔无害的语气,忽然变得暧昧浓稠起来。衣衣在他注视里觉得心跳加速,道:“我只是怕吵醒你。”

“吵醒我,然后再被我欺负得掉泪离开,然而下次你还是会不声不响照顾我?”他沉沉叹了一口气,“衣衣,我有时暗自会想,你所为我掉的眼泪,为我受的委屈,做的忍耐,我或者会连本带利地还你。如果陛下知道这种事,他一定会笑话我愚钝不堪,然后赐你一把荆条。”

“……我不明白将军的意思。”衣衣看着他,却又无法坚持看他,于是移开视线,“既然将军醒了,精神也还好,韦游击在做早饭,我去帮他。”

然而他却一把抓住她手腕,道:“你不想听我说完么?我以为你一直都等着我说。”

衣衣摇摇头:“只除了一件,我没有等其他任何事。”

他闻言,却是笑了,松开了她的手:“那么,给我诊脉之后,去帮他吧。”

衣衣觉得自己指尖的心脉跳动比他的快多了,乃至于摸了好久,都不得要领,愈发烦乱。

“不要着急。”他好整以暇,却像是很耐心。

衣衣瞥他一眼:“将军你不要总是盯着我看。”

“这里除了你,我也没别人可看。”他说。

衣衣深呼吸,说:“将军,我一向不认为你是习惯做无赖的。你让我没法专心了。”

“你第二次说我无赖了。”他看着她垂落的长长睫毛,紧蹙的眉心,说,“为什么不能专心?”

“……你知道的。不要戏弄我。”衣衣放开他的手,起身,“你躺着很舒服么?”

“怎样?”

衣衣咬了下唇,当即伸手拉开他棉被,露出他绷带整齐的胸膛,然后拽了旁边药匣过来:“换药。”

“可以晚间再换的。”玉弓看着她的脸色,想笑又觉得她招人怜爱。

“玉弓将军还怕疼么?”她解开他绷带,他只是象征性阻拦了一下,便由她去了。她力道毫不温和,一圈一圈揭开,直到迫近他伤口中央,一扯感到牵动皮肉时,方才放慢速度。

“是,我不怕疼,你尽可以用力撕扯。”他动也不动地说。

可是她明明看见他鬓发间闪亮的沁汗,如同他闪亮的平静的双眸。

衣衣轻叹一声,俯下身去,一点一点去掉绷带粘连于他伤口的部分。

她的呼吸喷吐在他胸口,她的气味幽然沁入他的鼻腔,她纤细利落的双手在他身上摆弄,她专注的美眸在他眼前眨动。她对他是专心的,不遗余力的。如同他往来对她所作却不承认的一样。他有时觉得这个女孩子跟自己性情截然相反,但有时又仿佛神情态度出自同一个人。为什么?

“衣衣……”他轻唤她的名字,两个字仿佛是从受伤的部位发出,一直蜿蜒而上,又缠绵舌底,最后才带着微妙的颤动被送了出来。

她心跳骤停,低头把一块纱布刚刚敷上撒了药粉的创口,就感觉一只大手抚上自己腮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他的双眸就在她面前,近到不能再近。她认为是不能再近的……可是他还在靠近,如此靠近。

他微微抬颈,伴随手上的劲道,终于将自己苦涩的双唇贴上她有些失措的唇瓣,仿佛这样可以借着她的甜蜜来缓解自己。

这不同于记忆里的亲吻。这是坚定而温存的吻,不是蜻蜓点水,更不是对别人的宣言。她颤抖的心房告诉自己这两者是多么的不同。年少的喜欢和诸味纠缠的爱恋,是多么的不同。

他怕吓跑她,于是反复轻吻,然后一点点侵略她生嫩而甜美的领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开始在她口中作怪。她以为自己会讨厌这湿漉漉滑腻的感受,可是她居然头晕目眩没心思去考虑讨厌不讨厌,脸上发烧不知道手该放哪里——她是该推开他的,他在侵犯她……

所以衣衣不客气地就伸手推他,不过,她忘记了这个人胸口不是大石。

“衣衣!”玉弓捉住她那只给他带来惊天痛楚的小手,“你想让我再卧床几日么?”

“是你越礼在先,你不但是无赖还是——”她努力挣脱他手,退到一边去。

“我是什么?”他发现自己喜欢看她此时的神情。

衣衣大口喘息,瞪着他,说:“登徒子!”

“于是你把登徒子伤口撕开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重新开始流血的地方,“一报还一报,够不够?”

衣衣看见两淌细细的血线开始顺着他肌肤往下蔓延,便在药匣抓了一卷绷带丢到他身上:“自己包!”转身拉开门出去。

她没再听见他说话,自己就一口气跑到场院里,这时才品到嘴里淡淡药味。这时他服的汤药味道。“讨厌!”衣衣恨恨地转身去灶间,想取一瓢水漱口,却抬头看见韦欢一个人倚着灶间外头的木柱,抱肘看着自己。灶间顶篷苔藓苍绿,后面高大的落叶树木间或抛下枯黄的叶子,就一一掉在湿漉漉的苔藓上。有的顺着斜坡滚落,最后扫过韦欢与苔藓同色的衣衫,落在土地上。

而他的目光就像破碎的晶石,锐利而闪动。

“韦……”衣衣心里有不妙的预感。

他却打断她的话语:“饭好了,没你做得美味,聊胜于无。我去叫秦公子起床了。”说罢离开灶房。

衣衣看着他的背影,怔了一刻,掀开旁边锅盖,热气腾腾的杏酪香气扑面而来。“你是从哪里买到……”未待一句话说完,她又看见韦欢拐了个弯,往场院外面走去。

就在昨日玉弓等人归来的方向,常千户骑着快马忽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