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世家情仇:溪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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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舍下问春风(下)

“哥哥你这几年到底在外面干什么,怎么好像人愈发不对劲了。”秦药伸手去摸他额头,秦檀侧脸闪过。

司徒白觞低头喝茶,然后说:“好像闻到什么味道。”

“哦,我的鱼汤,该好了,我去看看。”衣衣赶紧起身去厨房。

秦檀眼神闪闪地望着司徒白觞,笑道:“十两,这几个月你很有口福啊,怎么居然还是没长胖。”

“不吃荤腥油腻,想长胖也难,再说他体质本就那样,倒是精神好得很,跟我斗嘴耍诈的本事见长。”秦药冷冷道。

司徒白觞假装没听见。

“我真想待在这里,再也不走了。”秦檀说。

“你还要走?”秦药蹙眉哀声。

他笑望着两个人,并不回答。微淡的日光透过窗格轻轻映照在他脸庞上,斑驳依稀,出离真实。

※※※

卤牛肉,炒小青菜,鲫鱼汤,粟米羹,豆沙馒头。衣衣和秦药把盘盘碟碟摆上桌来。

秦檀不客气地首席坐了,放眼一看,就抿着嘴唇垂着眼睛。

“大师兄,师兄他最近好么?”司徒白觞也落了座,问。

秦檀仍旧垂着眼睛,回答:“还好吧,他去了漠北边镇。最近璟朝与漠北的关系紧张着呢,他们一年就劫掠了璟朝边境三座城镇。”

“南方刚定,北方又起来,真是不得安宁。”秦药给秦檀倒了一杯梅子酒。

“已经要庆幸了,”司徒白觞拨拉碗里粟米粒,说,“当初西南二国闹事时候,若是漠北同时起兵呢?其实他们没有反应,我倒比较奇怪。”

“玉弓真是辛苦,几年了都没有好好停歇过。璟朝如此大的国土,东南西北都要他去,他还不成为霍嫖姚第二啊。”秦药不满地道。

司徒白觞摇头:“他在朝里也是资历浅薄的人,皇帝派他做这些事情,是在替他制造机会揽军功。士族之后,庶族靠什么起家的?到了本朝,即便是名门大户,没有实际的成绩,也是万事不易的。这些辛苦换得的东西,早晚会用到。”

“你倒是替他想得好,谁知那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到底是待他好,还是不好呢?人心难测的。”秦药也摇头,继而把脸凑到还垂着眼发呆的秦檀跟前,“哥!”

秦檀忽然抬头,却直接转向衣衣,说:“衣衣,还是我教你武功吧!某虽不才,毕生所学,任君挑选。”

衣衣仿佛听到司徒白觞和秦药身上鸡皮疙瘩撒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她眨了眨眼,说:“秦大哥,你能不能帮我送信给玉弓将军?”

“嗯?”答非所问导致他两眼一眯。

“我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来接我,去看我嫂嫂。”衣衣说。

“衣衣,漠北不是河北,去一趟少说几个月,过了澍水一线,往北有戈壁沙漠,行路可难呢。恐怕一时半刻他也回不来,虽然我爹说三个月为期,可是……”秦药颇为难地说。

“我已经等了一年了。从离开风腾寨,他答应带我找嫂嫂开始。”衣衣不为所动。

秦檀示意秦药打住,对衣衣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他带你去的,对不对?”

“你是说……?”衣衣眼睛一亮。

秦檀眉眼舒展,笑道:“我是说,我可以带你去。天下虽大,对我来说见一个人倒并没有多难。况且玉弓可以告诉我到底如何找上门去。走驿站急递,与他通气,我们至多两个月就可以完成行程,达到目的。”

“驿站急递不是常人可发,再说师父已经嘱咐过的事情,我认为最好不要更改。现在外面对衣衣来说很不安全。”司徒白觞终于开口。

“哦?司徒十两,你是在怀疑大师兄我的行事能力还是妥当程度?”秦檀语气温和,却暗藏威慑,斜睨着司徒白觞。

“……师弟不敢。”他终于选择闭嘴。

“如果能这样,就有劳秦大哥帮我,衣衣感激铭记。”衣衣对秦檀说。

秦檀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你先别急着谢我。这一切是有条件的。”

“学武么?”衣衣坦然一笑,“我正有此意,若秦大哥肯教授给我,是我的荣幸与运气。”

“此是其一。”秦檀也笑,笑得却是另一种类型,“其二,我带你去找人可以,但你要一直跟着我。过些天我可能就离开竹坞,你要跟我走。”

“不行!你那办法八字还没一撇,就敢抢人!”秦药一把拽了衣衣袖口,直眙秦檀。

司徒白觞欲言又止。

“我问的是你,衣衣。你自己拿主意。”秦檀不无温柔蛊惑地道,“出去走走,不是坏事。而且我们也许就此缩短寻亲行程,节省时间。”

“衣衣……”秦药犹豫地看向她。

但她并无犹豫。“好,我答应你。”

※※※

从约定的那一日开始,秦檀就每日笑吟吟在竹坞里游荡。说游荡其实并不贴切,他有半数时间待在厨房。可惜的是,他所做的事情并不是帮忙。

“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不对,应该说是饕餮尾巴!”秦药气愤地对司徒白觞说,“他比你好吃一百倍,难怪千方百计撺掇衣衣跟他走!”

衣衣心知肚明。从那天他回来第一顿饭听说杜娘传厨艺给她开始,他就已经两眼发光了。不过与赖在厨房蹭吃蹭喝同时,他对衣衣异乎寻常地好。应该说,凡是会耽误衣衣琢磨菜谱和做饭菜的事情,他都替她解决掉,毫不迟疑。

“我没想当厨子的,其实。”衣衣在大半个月之后,终于忍不住跟秦药咬耳朵。

“我哥贪吃,那有什么办法。偏偏还跟小白觞一样,怎么都胖不起来,真气人。”秦药倚着凉亭坐着,有气无力地回答,“横竖你的活他也干了不少,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耍赖又耍不过他。”

“他为什么要叫司徒为‘十两’?”衣衣存了好些天这疑问。

“这还不明白?你记得吗,当初我爹救白觞,花了十两银子从老骗子手里买下他的。他小时候老撒谎,我哥为了纠正他也花了许多力气,还给他取了这个绰号,每次他撒谎,就这样叫他。现在是叫习惯了。”秦药望望天,“一转眼,也是十年了。”

傍晚的微风挟裹花香吹拂四野。一只灰喜鹊呱呱叫着落在凉亭顶上,尾巴一翘一翘,四下张望。

“一转眼又是春天了。”衣衣站在凉亭外潭砂地,注视着喜鹊,“其实我也希望玉弓将军能回来,我毕竟受他照顾,蒙他恩惠,不辞而别放弃约定也非我所愿。”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问问那春风,让它们往北去的时候去跟玉弓说呗。”秦药笑。

“不过秦大哥人也很好……不,是非常好。他肯带我去找嫂嫂,或者这真的是我的运气。”衣衣说。

“唉。”秦药叹了口气,“我那哥哥,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其实也是苦在心里的人。四年前他离开初云山,是因为一个差点成了我嫂嫂的女人。如今他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都已经遗忘,我们也不敢提及。我爹这两年有传印之意,此时他却回来了。如果最后接任掌门的是他,会不会是因为不想再留恋人世烟火所以才回来的呢?他真的万念俱灰是想当道士么?”

“你哥哥那么爱吃,能当得了道士么,傻丫头?”一个人忽然在不远处轻笑。

“哥——”秦药脸上一红,“你你,偷听女孩子说话,你没礼数!”

“我只听到你最后一句而已,没搞错的话,的确是在说我吧?”秦檀双臂互抱胸前,带着点嘲讽,“如果我能把日子过得那么超脱尘世,父亲一定很高兴,药儿你说呢?”

“我说……我什么也没说。”她鼓起腮帮子,闭紧嘴巴。

秦檀脸色冷淡。

觉察气氛不对,衣衣赶紧申请退场。“秦大哥,我先失陪了,今天的功课还没做。”说罢走人,却被秦檀叫住:“衣衣。”

“嗯?”

“你的药我熬着呢,不要动它,吃过了晚饭喝。还有,”他声音压低,眼神诡秘,“我给你准备了一样惊喜,小徒儿,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