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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服装店里,刚准备脱掉风衣开始工作,柯义邦说:“你怎么这么早回来?”我说:“事情办完了就回来喽!”他说:“不用。你今天不用上班。”我笑问为什么。他说:“你今天请了假,我已经在我的本本上扣了你全天的工资,所以你今天不用上班。”我被他气笑了,我说我知道你扣了我的工资,但我现在无聊没地儿可去,想继续上班。他说真的不用,我不想欠你任何人情。
他就是这样一个怪人。
我只好回到我和窦梦茹的房子。窦梦茹居然在家。她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桌子上已经摆了许多菜。我说:“你要请客吗?”她摇摇头,我说:“那你做这么多菜?”窦梦茹说:“是庆祝一些事情。”我哦了声,“难得今天还有可庆祝的事。”她说:“你怎么啦?对了,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我说:“我被老板炒犹鱼了!”她愣了下,接着却笑道:“那正好,我们一起庆祝。”我说:“你什么意思?”她说:“我已经从银座辞职了。欧阳天天害怕我在小郭先生面前提起以前她在蝴蝶俱乐部的事,总是防着我,我在那里做着没意思,所以辞职了。”
是这样啊。我说:“可是小郭先生是知道欧阳天天的事情的,她根本用不着这么防着你吧?”
窦梦茹摇摇头,“你太小看欧阳天天了。小郭先生知道的她的事,都是你告诉他的吧?你知道的那些只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已。”我吃惊地说:“难道欧阳天天还做过什么更严重的事情吗?”窦梦茹说:“不要提她了。反正以后她做她的太子妃,我们做我们的无业游民,桥路不相干!”
也是。那天我们再没有谈起欧阳天天,我们两个人举杯庆祝窦梦茹失业。酒过三旬,我们都有些微熏。我说:“窦梦茹,我是不是可以叫你梦茹姐?”她笑着说:“不用。你就叫我窦梦茹,我喜欢你跟谁都没有礼貌的样子。”我哈哈地笑了起来,我说:“窦梦茹,那时候,我对不起你。你的表妹,骊涓她还好吗?”窦梦茹说:“应该还好吧。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她不能理解我开除她的这件事。”我说:“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是我把事情搞得太严重了。”她摇摇头,说:“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做那些事是为了董柔。你是个重情义的人,我喜欢重情义的人。”
我嘻嘻地笑着,说:“你还喜欢我什么?”她说:“什么都喜欢,特别喜欢你看起来特暴力的样子。你知道,我这样的人过得麻木了,不知道被恐吓不知道疼痛是怎样的。”我接不下去,我首先不承认自己暴力,再者不能接受窦梦茹想被恐吓想疼痛的说法。她又说:“不管做了什么,只要真的是以情以义的理由,都是值得原谅的。”这就是可悲的女人。这就是看似为了金钱而牺牲一切的拜金女的可悲女人。
这么多年以来,我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女人。我与女人特别有缘份。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同情着她们,爱护着她们。我曾经因为保护不了一个女人而感到自责,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女人在男人面前,是怎样的一群弱势群体。即使她才大如海,即使她强悍似钢铁人,即使她有钱能使磨推鬼,一旦遇到自己爱着的男人,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是她的优势,只不过多些被人欺骗与伤害的借口而已。与窦梦茹的庆祝过后不久的一天,窦梦茹忽然打电话约我出去。是白天,而不是晚上。她第一次约我,我不想失约,所以向柯义邦请了假,到达约好的西餐厅时,她看起来已经等了不少时候,她的身边居然坐着个模样英俊,戴着金丝边眼镜,充满港味的年青男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与男人坐在一起吃饭。
见到我走过去,他们一起站了起来。窦梦茹首先向他介绍我:“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女孩路小青,是个又漂亮又重情的女孩子。”又向我介绍他,“他叫舒不凡,是生意场上的青年才俊,完全继承了他爸爸的所有智慧,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哦!”舒不凡伸出手,说:“你好。”我的手与他的手握在一起刹那,我忽然明白了,今日其实是场小小的相亲会。窦梦茹在给我牵红线。而当时只有十七岁的我,没有好好地看着这个青年一眼,就已经否定了他。我觉得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贵族气质与我的痞女味根本就格格不入,他是王子,而我就是苦大仇深的怨女。王子只有公主才能配得上不是吗?但那餐却吃很和谐,我从未被人如此照顾过。他几乎很细地替我做了餐桌上所应该做的所有事。分别的时候,给了我一张他的名片,又说:“我已经从茹姨那里知道你的电话号码,我会再联系你的。”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低头微笑。我想,就让我做一次公主吧,一次就好。
我没有再回服装店,而是跟着窦梦茹到了和平广场,我们在那里坐了很久。已经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只是那群鸽子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养鸽子的老人也不见了。我不敢往下想最终的原因。我惧怕死亡与离别。我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觉得你是跟我和柳含烟,还有欧阳天天都不一样的,你是个好女孩。”我说:“是吗?我自己不觉得。”她说:“舒不凡是我的老公的儿子。”除了从柳含烟那里听过一些关于她和她老公的事,这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她的老公。
她说:“我和我老公认识的时候,他就已经五十多岁。舒不凡是他最少的儿子。那时候,他有个虽然没有了爱情但还算幸福的家,但是因为我的出现,一切都变了。”我说:“你是第三者?你破坏了他的家庭?”她说:“也不能算完全是这样。我是在他的妻子死了之后才嫁给他的,为了表示对我们感情的终诚,我做了绝育手术,保证不让我们的孩子和他与前妻子的孩子抢财产,抢父爱,抢一切东西。我当时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我也以为他会长命百岁,至少可以陪我活着五十岁,心如止水韶华不在的时候,但是,我们一起生活了六年,他就死了。他死之前给我留了一笔钱,很大一笔钱。他临死之前对我说他很后悔,他不该让我失去做母亲的权力,他欠了我……所以他给我留了很大一笔钱,以弥补他犯下的不可绕恕的过错。”
她接着说:“所以我和他的儿子间有些小矛盾,是这笔钱引起的。但是他做事向来小心,面面俱到,所以遣嘱没有可置疑的地方,最终我拿到了那笔钱。在他临死之前,陪在他身边的除了我,还有舒不凡,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并没有窜改遗嘱,我是个对情感忠诚的女人,所以他的几个儿子中,只有舒不凡还尊我为长辈,常来看我。他说他感谢我在他父亲的晚年,给了他父亲一场美丽的令人感动的爱情。”
她的眼睛微微湿润,“这个臭小子,他其实还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她说:“你能教会他什么是爱情吗?”
我摇摇头。
她说:“我观察了你很久,我发现你并不是表面那样的是个刺头儿,你可以有很沉静的时候,否则你不会过那样沉寂的一个冬天。整个冬天你什么都没做,除了上班就是看书,你在看武侠小说,我知道你胸腔子里有股热血,有股热情,你一定不会让爱你的人受伤。”我摇摇头。
我早就知道,因为有爱才有伤害。为什么这个女人居然还不懂这个道理呢?我想,可能是因为她其实经历了场很童话的爱情故事。她的心是纯净的,是没有污垢的,她貌似历尽沧桑,城府深深,其实却只是个为了一个老头的六年爱情做到巨大牺牲的傻女人。我不知道该羡慕她还是同情她。羡慕她有了那六年的爱情?同情她为此失去的做母亲的权力?还是鄙视她最后选择的是蝴蝶俱乐部?没有答案。无论如何,她是个可爱的女人。她把她很看中的“儿子”交给了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打工妹。
我和舒不凡开始了约会。舒不凡比我大四岁,每次出去就拿出哥哥的样子照顾我。我也欣然接受。
我说过,其实我也想做一次公主。那么,我就做一次公主吧。我把舒不凡叫做“凡哥”。我第一次把舒不凡叫做“凡哥”的时候,他激动地抖了下,手中的杯子差点落地。他含着泪花,一把把我搂在怀里,说:“已经很久很久没人这样叫我了,你让我想起有凡。”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还有个妹妹,是舒家唯一的女孩子,但是只长到十二岁就因为一场大病死了。活着的时候与比她大两岁的舒不凡关系最好,喜欢叫他“凡哥”而非“哥哥”,舒不凡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已经逝去的妹妹,甚至常常想起她。他说:“你以后都叫我凡哥好吗?”我看着他恳切的眼睛,说:“好吧。”
说实话,我第一次叫谁谁哥哥。我以前从来都没有哥哥。
我拿起曾经给董柔买的那个录音机,按了录音键,我说:“董柔,我有了哥哥。这个哥哥以后可能还会以别的身份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比如说,丈夫或者说前男友,或者精确地说是初恋男友。虽然我并没有恋上他,不过有这样的初恋男友也不错不是吗?我终于有了恋爱,你是不是该恭喜我呢?我想知道,你那么的爱叶知秋,到底是什么感觉?我也想尝试一下,我想知道自己会不会为了一段爱情付出一切……我想感受你的感受,我想知道爱情的感觉……”
清明的时候,我跟着舒不凡到了他妹妹舒有凡的墓前,墓碑上贴着照片,是个漂亮的像天使一般的小女孩,灿烂地笑着。她应该是被家里所有的成员爱着,所以她才能笑得这样幸福。
舒不凡把花默默地放在墓碑前,忍不住哽咽起来,居然是鼻涕泪水流了满脸,还用袖子去抹脸。这个平时看起来又干静又斯文的英俊小生,这时候哭的像个刚刚失去了娘的小孩子,我抽出纸巾去给他擦脸,他一把推开我,抓狂地大声吼道:“滚开!滚开!让我和有凡妹妹独自呆一会儿!”啊!我有些晕了,我最不喜欢的地方就是墓原,可他硬要带我来“认识认识”他的妹妹,现在来了,他却要和“有凡妹妹”独自呆会儿!他哭的几乎爬倒在地,我实在有些无语。我默默地走出墓园,门口停着很多出租车和私家车,清明的墓园难得地热闹。我没有搭车,说实话,我也想独自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