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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因为某地地震,死了很多人,倒了很多屋,路上到处都是抱着红色的箱子求助捐款的小学生。那次正好那个可爱的小姑娘站到了我的面前,眼巴巴地看着我,我没有犹豫,从包里陶出五十块钱塞进箱子,小姑娘笑嘻嘻地道了声谢谢就跑开了。然后仝日金扳过我的身子,给了我一个耳光。
这是我们不同的,不和谐的地方。我们也有特别统一和谐地方。比如,他的老板总是拖欠他的工资,或者扣一半。每月拿到手的工资不过五六百元。而我的老板也是同样的毛病,我每月也是五六百的工资,这点工资连买件像样的衣服也做不到,我觉得生活的色彩一天天地暗淡下去。夜深人静时,我们两个人除了爱爱,就是爱爱。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做完爱我就到炉子边儿吃瓜籽儿,这是我唯一能够维护的零食,像其她女孩子要吃的什么薯片巧克利豆什么的,我都已经很久没有尝过了。他就坐在床上一根拉根地抽烟。他最喜欢收集香烟,在他的私人柜子里,藏了几包大中华和一支笔,其实并不是很贵的烟,但他舍不得抽,也舍不得敬客人抽,就那样摆着,没事儿拿出来欣赏欣赏。
因为快过年了。他说他想吃饺子,看春节晚会。我说我想和你分手。我已经准备好了行礼,我打算离开。他哭了起来,猛地把我关在房间里,扣上门,然后自己在门外大声地哭喊着,我忽然想起了许多变态男杀女人的恐怖片,我想他会不会杀了我?我讨厌被这样关在房间里。
我越想越怕,怕到不敢出声。他在门外问:“还敢再提分手的事吗!?还敢再提分手的事吗?”
我浑身发着抖,一直没有回答他。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总是血,红红的血,又像是火,他会不会点了这间屋子,把我烧死在里面?各种各样恐怖的想法,使我几乎窒息,我几乎瘫软在地上。后来,当我一进电梯就害怕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我有幽闭恐惧症。我想起了衣柜,很多个衣柜。
后来,仝日金终于打开了房间的门,他的胸前都是血,他的手里拿着菜刀,脖子上被抹了好几个血糊糊的血口子。我的双腿发软,连滚带爬到了隔壁小院,叫了人来,很快他就被送到了医院,我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好在他的伤口并不深,医生说只是伤了皮肉而已,包扎了下,在医院里躺了一天就出院了。他的手一直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肯放,默默地,固执地,坚信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但那惊心动迫的景象却让我的心蒙上阴影。那满脖子是血的情景,他疯了似的喊着“还敢再提分手的事吗?”的声音,交替地在我的脑海里出现。
我的脑子在嗡嗡作响。
那个冬日,他推着自行车,我跟在后面,我扶着一部十五寸的旧电视,确保它不会从自行车上掉下来,这台小电视是在我们的农家小院的杂物房里找到的,可能是主人家留下来的。我们从我们的农家小院出发,要走很长一段路,到电器修理部去把这台小电视修理好。他寒颤颤地笑着说:“如果修好这台电视机,过年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春节晚会。”我的手快要冻僵了,我甚至没有自己的手套。他的钱,我的钱全部都用在吃饭喝水烧炉子买菜上面,他给我订做了一件羽绒服,说是让我过年的时间穿,但这件羽绒服几乎花掉了我和他所有的钱。
一路上,我们走走停停。有时候他在前面推着自行车,我在后面扶着,有时候我在前面推自行车,他在后面扶着。停下来的时候,他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中,张嘴呵一呵,一丝丝地热度很快就没了。他的手也是冰凉冰凉的。我觉得自己的脸冻得发疼,任何亲密的举动,都变得那么可笑那么可怜,可笑可怜的让人发疯,让人无法忍受。他的耐心也快用完了,我穿着棉皮鞋,他穿着单皮鞋,他的身体开始倾斜,我知道他的脚已经冻得可以碎掉,再这样走下去,恐怕电视机还没有修好,我们两个人都要冻坏了。我试着说:“要不然,拦辆出租车……”
话音没有落,他就打断了我,“去死!去死!”
我们终于坚持到了过年。我们充份体会了贫贱夫妻的艰难。从前看到某男或者某女不顾贫寒不顾一切爱上另一个人,虽然不能切身体会,也觉得爱情是迷人的,是伟大的,但当我们自己走进这种模式以后,脱去爱情美丽的外衣,剩下的就只是对于现状极度不满和绝望。我们看上了春节晚会,也吃上了饺子。但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的感觉。我们在沉郁中过了年。也就在那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惊慌失措的我跑到了车站,在车站里游荡了好几天,我想去流浪,但我没有钱。我不知该何去何从,我白天买些牛角面包吃吃,晚上就坐在车站的椅子上过一晚。我的电话早没费了,也没有人替我交话费。可能真的是缘份吧,在我觉得必须要死,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遇到了提着包走进候车室的董柔,她几乎一点都没变,她吃惊地看着我,“小青!”我愣了两秒,扭头就跑,她扔了手里的大包,疯了似地在后面追,“小青!路小青你站住!”
也许是因为好几天都没有吃好睡好,午时的阳光又比较刺眼,使猛然间跑到阳光下的我一阵晕眩。我摔倒在地,董柔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我的身边,“小青,你怎么样?你怎么样?”我闭着眼睛,感觉泪从眼角流下来。我其实没事,我就是不想起来,不想睁开眼睛。她惊慌失措,叫来了出租车,又到候车室拿了包,她要把我送到医院去。也好,让别人去说明我的一切吧!我自己是无法说出来的。
果然,检查之下,我除了有点轻微贫血其它都好,只不过怀孕了。
董柔看着我,泪光闪闪,她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你,你已经……小青,是谁的孩子?结婚了吗?”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说:“没有。”我的回答立刻引来两个医生的轻微的哧笑,其中一个医生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摇摇头。董柔把我拉到了外面,说:“你住在哪里,那个男的是谁?我要见见她。”她的问题,使我蓦地寻找到了被关心呵护的感觉,还有安全,好像只要有她在,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
我把她领到了我和仝日金的农家小院。她吃惊地看着这间寒酸的小院,说:“你,你怎么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呢?”我说:“我找到了爱情,所以就过这样的生活。”她笑了起来。仝日金不在家,他应该去上班了,董柔开始帮我们整理我们的房间,很有耐心地,一件件衣服叠起来,满是瓜籽皮的地面打扫干净,炉火桶亮,厨房洗洗涮涮,只不过一个多小时,这个小家里的一切都变了。干净,整洁,开着的门和旺旺的炉火使房间里空气清新,有着尘土的腥味,少了拜神香的味道。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
这时候,她才坐倒我的身边来,说:“他一定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否则你怎么会喜欢上他?”
我摇摇头,笑,“他不过是个貌似纯真的无赖罢了。”我说:“你呢?你怎么会在车站?你要去哪里?”她轻轻地笑,然后甩了甩头发,说:“我要说,我正打算去找你你信不信?”我的心猛地狂跳,“找我?为什么找我?”她说:“找你算帐啊!你知道不知道你那么不负责任地跑掉,留下我是怎么样尴尬地面对一切的?”她这样一说,我才明白她说找我的话只不过是个玩笑,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愧疚,“对不起。”她说:“你早已经说了很多次对不起,对不起又不能挽回什么,总之,我希望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认真面对,不要逃跑哦!我现在真的有点小看你!”她半真半假地说:“你是个逃兵!不过今天还好,让我把这个逃兵给抓回来了哦!”
我们又笑了起来。
其实没有什么可笑,但是这时候能遇到她,她还是向以前那样对我好,本来就是值得笑的事情。
正在这时候,大门被打开了,她忙爬到窗前去看,说:“我先看看这位先生有多英俊,是怎么……”她的话突兀地停止了,笑容也消失了,我也爬到窗前去看,只见与仝日金一起进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一个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嫩得像花骨朵儿的小女孩,他们一进门就紧拥在一起,仝日金不断地亲吻着她,小女孩羞涩地躲避着,小脸儿红红的,却并不是真正的躲避,而是半推半就,装出很熟悉这样“情事”的模样,居然还发出娇滴滴的呻吟声……董柔说:“就是他?”我点点头,“就是他。”她说:“你的心痛不痛?”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轻松了不少。本来我以为我离开他他就会死。”董柔说:“那你不要哭好吗?”我说:“好。”
仝日金推开门的时候,我和董柔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所以他避之不及,只是突然与女孩子停止了调笑,愣愣地看着我和董柔。
董柔走到小女孩的面前,说:“你是我弟弟的女朋友吧?我和我弟弟有事要聊,今天不能招待客人,你先回去吧。”小女孩疑惑地看看董柔,又看看仝日金,仝日金低垂了头,一言不发。她只好说:“那仝老师,再见。”又向董柔善意地笑了笑,说:“我听仝老师提过他的姐姐,他说他的姐姐是个好人。”这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董柔又笑了笑,把她送出了门。她不愿伤害一朵初开的花儿,所以不打算让小女孩看到仝日金的真面目。仝日金站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走到沙发旁蹲下来,握住我的手关心地说:“这几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都急死了!”
董柔走了进来,说:“行了,别说这种言不由衷的话了,鬼听了也不会信的。”她接着说:“你就是仝日金,你打算怎么办?”仝日金说:“我与刚才那个女孩只是玩玩的,不是真的,我以后会好好对待小青!”董柔说:“那你发势,以后除了董柔,不跟任何女孩子好,否则的话就天打雷霹,不得好死。”他听了,轻舒口气,以为事情真的会发个誓就会过去,马上向天而跪,“我发誓,从此以后只跟董柔好,如果再跟其它女孩子好,就天打雷霹,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