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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总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一个人游游荡荡地走在街道上。董柔去学了美甲，她打算开个小小的饰品店，顺带着给女孩子们做美甲。她为了这个计划努力着，每天早出晚归，一边到处打听地段好又便宜的门面房，一边跟着一家专业的美甲师傅学习美甲。她是心灵手巧，虽然对绘画一窍不通，但因为对艺术或者说美感都比较敏感，所以居然也能够在小小的指甲上面画出美丽的图案了。
有一晚，她拉住我，说：“让我给你做指甲吧。”我说好。然后她就拿出了美甲工具，我们坐在沙发上，她拿起我的手仔细地观察着，然后很惊奇地说：“我从来没有发现你的手这么漂亮，可以做手模了。”我笑了起来，说：“别开玩笑了，有那么好吗？”她说：“你的手指和手型真的是手模的上上之选，纤瘦不露骨，而且居然还有小小的指窝。这就像美女脸上的酒窝，别提多秀美多诱人了。”我哈哈地笑了起来，我说：“我看你还没学会做美甲，已经学会把人捧到天上去，如果你对别人也这么说，保管你生意红火。”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真的？”
我说：“真的。”她也哈哈大笑了起来，说：“如果不是你这样的手，我还真不愿意去赞叹呢！”
她细细地为我修整了指甲。我的指甲倒是真的很漂亮的，又细又圆润又饱满，修好后即使不涂指甲油也很出色。她给我涂了全黑的底，然后在上面画上白色的兰花和白色的蝴蝶。我看着那两个指甲，就觉得心慢慢地沉到黑暗里去，那两只飞舞的白蝴蝶快被淹没似的令人窒息和绝望。
她在我的指甲了共做了五个图案。两个图案做两个指甲。最令人记忆深刻的，就是这完全的黑暗，和在黑暗里起舞的白蝴蝶。恍然间，我觉得那只白蝴蝶就是我。她对自己的作品不堪满意，又要把所有指甲上的图案都擦掉，我说留着吧。我喜欢。就这样，我带着我的十个色彩各异的指甲天天在街上跑，我不太喜欢逛店铺，对衣服很热衷，但却不再喜欢买衣服，或者说，我对所有需要用钱购买的东西都产生了逆反心理，许是在与仝日金生活在农家小院时缺钱缺的太厉害，我害怕没有钱，我宁愿把钱静静地放在卡里，也不愿把它们换成化妆品或者是衣服。
有一天，经过一家碟片店，想起董柔前几天刚买了新的DVD，但因为她忙而我也整天在外面逛，还没有用过一次，就进去租了几个碟片带回家。房间里空荡荡的，我泡了杯方便面，边看碟片边吃面。
影片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或者说从开始时我就没有注意到影片的名字。如果我知道那张影片的内容，说不定不会租回家来看。但是我看了，而且不可扼制地一直看下去。影片里演了一个可怜的女人，被鬼魂索命的女人。始终有三个小鬼萦绕在她的身边让她恐惧，发疯，发狂。原来那三个小鬼都是她流掉的小孩。
从那天开始，我就疑神疑鬼，总觉得身后有双小小的脚丫跟着我。洗脸的时候不敢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不敢关闭，我甚至不敢照镜子，不敢洗澡，我害怕水挡住了我的眼睛，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它会忽然冒出来，用它小小的手脚像个蜘蛛似的爬到我的身上来。董柔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有一天，她在浴室里发现了我，我惊恐地大叫着，我真的看到许多小手小脚，它们全部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它们正在撕裂我的身体。董柔拿了条毯子把我整个地裹住，连拖带拉地把我带出浴室。这一些我都清楚，我看得很清楚，但那些小手小脚仍然不断地撕裂着我。那晚，董柔陪我到很晚，她的泪滴到我的脸上，她喃喃地说：“会过去的，会过去的，相信我，会过去的。”
她其实一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清晨，她拿着毛巾擦了擦我的脸，说：“怎么样？睡得好吗？”我对她感到歉意，她看起来满脸疲惫，我说：“我很好。谢谢你。”她笑了笑，坐在我的身边，说：“小青，如果你不排斥的话，我想为你找个心理医生，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勉强的……”我用两个指头轻轻地压在她的嘴唇上，“我愿意。”我真得很想快点好起来，我不想再给董柔添麻烦。我知道，我病了。一种精神疾病。
当天下午，我就见到了我的心理医生。我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会与故人相见。柳含烟看到我的那一刻，也愣住了，接着就抚着额头笑了起来，说：“真没想到，会是你这个讨厌鬼！”董柔惊奇微张了嘴巴，“你们，你们认识？”柳含烟说：“算是吧！我很清楚的记得她是很个很讨厌的人。董柔，你有这样一个朋友可真够倒霉的啊！”董柔担心地看着我说：“不是这样的，柳医生……”我说：“没关系，董柔，我不会介意的，她再怎么骂我我也不会介意的。”我早知道，在柳含烟的生日宴会上，我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终身最难以的难堪，她当时保住自己的风度，直到从窦梦茹的家里离开的时候，尚能没有对我发作过，已经算是奇迹了。
我说：“柳医生，我这个讨厌的病人就拜托你了。”
柳含烟耸耸肩，“OK！我会给你特殊的治疗的。”当时，董柔的饰品店正在装修，很忙碌，她说：“既然是这样，我就不打挠这场治疗了。我先走了。”到了门口又说：“回来的时候我会给你们带吃的，所以不要害怕饿肚子。”柳含烟和我同时说了声谢谢。等到董柔的脚步消失，柳含烟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敛去，担心地说：“宝贝，你的脸色真的很差。”我苦笑，她说：“告诉我，在我离开你们的日子里，都发生了些什么？”我说：“你还没有见到窦梦茹？”她点点头，说：“我不敢见她。”我说：“为什么？”她说：“当初我就这么离开有些太不负责任了，我想她不会原谅我的。”我想起那晚窦梦茹和新欢在房间里巫山云雨的模样，说不定早已经把柳含烟忘了。
好像有谁说过，女女之爱是没有责任的！那是不是也在说没有深刻的伤害？
我说：“你自己是个医生，有没有为自己疗伤？”她捂着嘴巴笑了起来，“当然有！你知道吗？你真的伤害得我很严重，不过我不是真的离开，我只是换了个地方，开始新的人生而已。”她忽然郑重地说：“你也可以的。你有董柔这样的朋友真是好福气。其实刚才来的时候，我已经大致知道你的情况，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再告诉我一次，你亲自述说所发生过的事情，我希望能够听到你的亲自述说。”
我忽然有想流泪的感觉。
我做了太多的傻事，蠢事，以至于难以启齿。她握住了我的手，“如果你不能亲自述说这些事，你就无法真正面对她。说吧！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虽然我很讨厌你，可是我会带给你真正的帮助。”我说：“我想做你的女人可以吗？”她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我说的是什么，她难以置信地张大着嘴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我说：“我可以做你的女人吗？”她摇摇头，“噢，不……我想……噢，天呐！小青，你从来都是让人这么惊奇，从前听到欧阳天天谈过你的性格，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深刻的体会，可是现在……”我明白她想说什么，我说：“算了，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其实，其实……”我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有这种念头。
她说：“我想，你情感所托的对象，不会是我。”她说：“我猜是……”我马上打断她的话，我说：“我只是开开玩笑。柳医生，而且我是异性恋，还是说说我的事吧！”从什么地方说起呢？我想，应该从认识仝日金的时候说起，我流掉的那个讨厌的小鬼，就是他娘的他的孩子！我述说了仝日金的种种怪辟，还有我们住在农家小院时的艰难，还有新眼见到他在院子里亲吻别的女孩的情景，还有董柔带着我做人流的情景，我一一地细说，我从来没有发现我的记忆如此清晰，清晰到我记得每个细节，包括我独自在街上逛，租了碟片回家来看，包括我看了什么内容……
我在讲这些事的时候，她一直静静地听着，偶着端起杯子来喝口水。我说：“我看到许多小手小脚，它们想把我撕成碎片，就像当初我把那个未成形的小生命撕成碎片一样。”然后，我就停止了述说，我惶恐地看着她，我希望她能给我帮助。她把我轻轻地搂在怀里，“真没想到，分开半年的时间而已，你已经由小女孩变成了小女人，这让我太惊奇了。”我说：“什么？”
她说：“你所经历的，是每个女人都会经历的事情。当女人和男人相恋之后，结婚以后都会他娘的干那种事！干那种事就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一些化学反应，噢，我暂且称它为化学反应吧，这种化学反应会让女人怀孕，女人的肚子里会产生一个新的生命，这是没错的。你跟他们的区别只是，你在这个小生命开始发展的时候杀了它，但是有许多女人和男人，在小生命还没有发展的时候就已经扼杀了他们。其实是一样残忍的。但我们做为追求性爱快感的男女，必须忍受这种残忍，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
她说：“知道你不会明白。但这没有关系。我说过，我会给你特殊的治疗，我不会用那些堂而惶之在大道理来引领你。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做错了事，而且无法挽回，那么，不如让这件事过去吧。”
我还要分辩，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她根本不明白，我需要帮助，我真的很需要帮助！她“吁——”地一声，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亲爱的，你不是害怕那些小手小脚，你对它们根本没有感情，你甚至讨厌它们！你只不过是希望它们没有发生过最好，你痛恨与仝日金交往的全部过程，******！你根本不爱他！你觉得自己很肮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