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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柯义邦的描述,我完全能够想象到当天的情景。
董柔在确知叶知秋已经坐了火车离开的时候,她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任旁边的人劝说都无汲于事。后来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给我拨电话,但是无论如何都拨不通,当时柯义邦就在她的身边,她说:“请你帮我拨,我要找到小青!我要立刻找到小青!她不会这样对我,她怎么忍心这样对我?!”柯义邦也拨我的电话,当然,与董柔的结果一样,他们没办法找到我。后来,是柯义邦把董柔送回了她的小公寓,小公寓里布满红喜字,到处都贴着她和叶知秋的婚纱照,但是,这个新郎逃跑了,他没有来参加婚礼……
董柔哭得很厉害。像个孩子似的哭了。
这些场景,在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我知道我杀了叶知秋然后独自逃跑,将会给她留下怎样的残局。
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董柔会误会我跟叶知秋一起逃了。我本来以为真相在三四天内或者一个星期内就会很明了,叶知秋的尸体被发现,我成了被通缉的杀人犯。董柔虽然会难过,至少她没有被我和叶知秋耍弄的感觉。但是显然,叶知秋被我杀害的事情,到现在他们都还不知道,柯义邦只以为叶知秋失踪了,逃跑了。
董柔在自己所猜测的这个真相中,痛苦地挣扎着。每日以泪洗面,她在这座城市里,那么淡然而平静地生活着,甚至没有多余的朋友,只有柯义邦时时地照顾着她。柯义邦说:“我觉得她可能会疯了,我每天去看她,她都把自己窝在沙发里,不停地说着,不可能!他不可能就这么扔下我。不可能,不可能……”柯义邦说:“叶知秋和你的离开,对她造成的打击太大了。我害怕她自杀,就给她说些生命的可贵之类的话,我知道这些话其实没有什么作用,想当初我的儿子和妻子生命垂危之际,我也有和她类似的感觉。但是我比她幸运的是,我的感情很完整,而她的,已经支离破碎了。”
我哭了起来,我说:“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柯义邦说:“后来有一天,我去看她,一进门发现她神情很平静地看着我,像是专门等着我似的。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她又变回以前的模样了,她的创伤似乎过去了。她对我说:这段时间多亏有你照顾,很感谢。我说这是应该的,谁让你和小青是好朋友。我们聊了几句,尽量地避开她所经历的事,只是些客套话,后来她送我出门,说她已经感觉好多了,要离开这里,以后让我不用再去看她。”
我说:“那后来你再去看她了吗?”
他说:“当然,我后来又去了。我还是不放心。但我敲了很久的门她都没有来开门,我只得把门撞开,我发现她倒在地上,满地都是血。”“啊!?”我的心像突然暴开,“她,她自杀了?”
他摇摇头,说:“她并非自杀,她只是在虐待自己。用身体的疼痛减轻心理的疼痛,她把自己的十根指甲都拔去了。”柯义邦不由自主地颤了下,“十指连心啊!平时用针扎一下手指都痛得不得了,她居然把自己的十个指甲都拔去了,可以想象得到,她的心里有多痛,才能够对自己得这样的狠手。拔甲之痛,要在古代之时,那是宁愿死去也不愿做的事。”
我怀里的盒子,忽然掉落在了地上。
柯义邦帮我捡了起来,说:“这是什么?”我颤抖着把它接过来,重新抱在怀里,我说:“没什么。你送她去医院了吗?医院有没有给她打止痛针?”柯义邦说:“是的,我立刻把她送到了医院,医生们给她打了止痛针,止了血,但指甲却没有办法再重新装上去了。很可惜,一个那么好的女孩子,指头上没了指甲,看起来也是很可怖的。”“不!——”我尖叫了一声,哭倒在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盒子在我面前摔开,那套画有白蝴蝶的“重生”从盒子里掉落了出来,柯义邦捡了起来,说:“这是什么?”
我一把夺了过来,“不要碰它!它是我的!”
柯义邦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说:“你别这样,你冷静一点,你这样对孩子不好的。而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有什么创伤现在也该抹平了。”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后来呢?后来呢?她的手好了没有……”柯义邦把我扶坐回沙发,继续讲述后来的事。
到了医院后,许多医生护士都去偷偷地看过她,他们都想不通,她怎么能狠下心拔了自己的十个指甲。在医院里的第二天,她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处医院后,她马上焦急起来,问我:“我的指甲呢?我的指甲呢!”我当时真的有些生气,为什么一个人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董得爱惜呢?我说:“你找你的指甲是吧!你现在想起你的指甲了是吗?你当时拔的时候就没想到你会舍不得它们的吗?你已经拔了它们,再也装不上去了,你还要什么指甲!”其实我是理解错误了,她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指甲是不是可以重新装到自己的指头上,她只是想找到它们。为了让她在医院里好好休息,我只好再去她的房间去找那些指甲,它们都散落在沙发旁,茶几下,最后,终于把十个指甲都找齐,就一刻不敢停留地从房间里出来了。
那个房间让我,让我有些恐惧。虽然我这样一个大男人,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我真的有些恐惧,一分钟都不想呆。你想啊,一个那么柔柔弱弱的女孩子,硬是在那个房间里拔了自己的指甲,到处都是指甲的血印子,你能想象到当时的情景吗?如果不是入了疯魔,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可怕的事?
我把指甲送到了医院,她见了果然很开心。于是在老老实实在医院里呆了两天,两天后我再去看她,她已经出院了。虽然我很怕进她的这,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进去,我发现房间已经有很久没有收拾,很乱,但是桌子上却很干净,并且摆着些好像是绘画用的工作,也不太像。我说:“那是画美甲用的工具。”柯义邦哦了声,接着说下去:
我是不懂美甲是什么东西的。不过这些东西好像能够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再想起痛苦的事情。她给我拿了厅饮料,然后就默默地坐在桌子前画着什么,我耐心地等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还是不说话,我只好说:“董柔,你好点了吗?”她向我点点头,仍然不说话,只是笑着又给我端来盘饼干,示意我吃。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我说:“董柔,你跟我说句话好吗?”
她笑了起来,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松了口气,她看起来真的好多了,也许那些阴霾真的已经过去了。我说:“你想吃些什么,我买给你。”她又摇了摇头。最后,我不得不告辞离开,我觉得她在很认真地做着什么事,我留在那里,反而会打挠到她。从那以后,我每天都去她那坐会儿,但我们之间再没有进行语言交流。直到有一天,我再去的时候发现已经人去楼空,她走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至今都没有。
……
听完柯义邦的叙述,我泪流满面。我以为我早已经变得很坚强,不再轻易流泪,但是每每提及董柔,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像一片柔柔的白云,若即若离,我始终仰望着她,抬步稍稍一追,她又风吹云散了……
柯义邦说:“你这次回来,就是要找她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我是来找柳含烟,可惜,你不认识她。”柯义邦的脸色变了变,“柳含烟?!”“怎么?你见过她?”我马上警觉起来,柯义邦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是的,我见过她。”我惊喜地问:“在哪里?她在哪里?”柯义邦说:“我不能够确实你要找的柳含烟是不是我说的柳含烟,她现在在我的哥哥家里,是我哥哥的妻子,不过这门婚事我是一直反对的。”“你哥哥?”我忽然想到了柯义兴,“是不是叫柯义兴的,自己有个不大不小的公司?”柯义邦说:“不错。我哥哥是叫柯义兴。”我激动的又要流泪,在到舒不凡家里之前,我的电话在身边的时候,后来我猜并没有丢失,只是被舒不凡和贺原藏了起来。那时候我常常跟柯义兴通电话,我已经是我的亲人,他从来只说让我不要再去找柳含烟,我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柳含烟会和他在一起。我说:“你快带我去看她!我知道柯义兴也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柯义邦说:“好吧。”我说:“可以先借用一下你的电话吗?”他把电话递给了我,我拨通了柯义兴的电话,他接了。我抑制不住自己复杂至极的情绪,声音颤得连我自己都听得出来,“柯大哥,你在哪里?”
柯义兴说:“我在家。你呢?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你的电话。”
我说:“我被人关了起来,打不了电话,才逃出来不久。”柯义兴吃了一惊,说:“我早该猜到的,这么久没有消息肯定是出事了。那么你现在在哪里?”我说:“柯大哥,我想去你家。”柯义兴说了声好,“在我这里稳定一下也好。”我说:“柯大哥,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柯义兴说:“妻子?”我说:“是啊,你都奔四十的人啦,你不要告诉我你还没有结婚哦!”柯义兴呵呵地笑了起来,说:“是的。我结婚了。我的妻子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不过你不认识她。”
我说:“我可以见见她吗?”
柯义兴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是不是打听出了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柯大哥,柳含烟就在你那里对不对?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她!”柯义兴涩涩地说:“对不起,这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含烟她……”“柯大哥,你让我见见她好吗?”柯义兴说:“好。但是你要答应我几件事,这样吧,我们见面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