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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毁坟》

63 毁坟(杨洛)

我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乱跳,脑子里又是一阵阵的发痛。

阴世师见我这副头痛的样子,面上似是掠过一丝不忍之色。但他随即一正脸色,继续道:“公主,臣等为了以示决不与渊贼有和解的余地,不但杀了他的儿子,还……还把他们李家的祖坟都挖了!”

我脑中仿佛响起“轰隆”一声的焦雷,眼前一黑,身子往后一仰,几乎就要昏死过去。可是接下来身边杨侑和小曼的尖叫声响成一片,反倒是令我镇定了下来。我示意还留在殿内的宫人把杨侑带走,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在杨侑和宫人陆续离开的期间,我一直双手紧紧抓住椅柄,眼前仍是一阵黑一阵白,阴世师的脸容也忽儿清晰,忽儿模糊。

待闲杂人等都退出,殿中只剩下我、小曼和阴世师的时候,我才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道:“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渊贼正式在太原造反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们就这么做了。李渊的祖父母李虎夫妇的坟墓在他们祖家陇上天水,那里太远,兵荒马乱的,我们也不便过去。但他父母亲李昞、独孤氏,以及其妻窦氏的墓地都在关中三原这边,我们把它们全毁了!”“你们疯了吗?”我的声音像是从喉底挤出来的一样,“李渊的母亲独孤氏,可是先皇文帝的独孤皇后的亲姐姐,你们连她的坟地都毁了,害她曝尸荒野,独孤皇后地下有知,能饶得了你们吗?”

阴世师的双眼确实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独孤氏既是嫁进了李家,那她就是李家的人,不再是独孤家的人了。她是渊贼的母亲,却教儿不善,养出这么个脑后生着反骨的儿子,那就活该她死后也不得安宁!”

“你们……太恶毒了……”

“不是我们恶毒!”阴世师咆哮似的叫道,“我们是为大隋尽忠!我们既已经干下了这等杀子毁坟之事,那就是与渊贼誓不两立、不共戴天。公主现在可以放心了吧?我们是绝对不会三心两意,想着与渊贼和解的。只要有我们一天在,就不会让叛军进得了长安。我们誓与京师共存亡!”

“阴世师!”身边的小曼忽然怒喝了出来,“你如此咆哮朝堂,就这么一条对公主不敬之罪,就可置你于死地!你还在那里胡吹什么大气,要跟长安共存亡?”

小曼这一声怒喝,不但阴世师呆住了,连我也吓了一大跳。小曼虽说是终日跟在我身边,掌握卫队之事,可她的作风与我的硬朗张扬完全不同。她是个温柔和婉的女子,说起话来都是轻声细语的,从来没有谁见她发过一次火,经常倒是在我发火的时候,她在旁边会适时地把我劝住,拉着我不要把事情弄得太僵,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可是现在,她居然是平生第一遭,在我之前大发雷霆起来了。一时之间,我都忘记了刚刚从阴世师口中听来的一个接一个的噩耗,怔怔地看着柳眉倒竖、杏目圆瞪的小曼,好像是第一次才认识她的那样。

不过阴世师毕竟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一霎间会被小曼震住,但不一忽儿就镇定了下来,冷笑着道:“公主是想阵前杀将吗?阴某死就死了,恨只恨不是战死沙场、为国尽忠,却是死在你们这些‘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之人手上!”

小曼气得全身发抖,我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转头冷冷的对阴世师道:“阴大人的心愿既然是想与长安共存亡,朝廷自然会让你得偿所愿的。你,下去吧!”

阴世师拂袖而去。

阴世师一走,小曼便哭叫起来:“洛姐姐,你……你会给这帮蠢货害死的……”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小曼,不要哭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哭也是无济于事!”

但小曼仍是呜咽了好一会儿,不停地用手背揩拭着眼泪。

我叹道:“其实自从雀鼠谷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李渊大军杀到长安城下,是迟早的事。长安虽说是京师重地,可是这些年来,父皇偏爱东都洛阳,又一直念念不忘要再征高丽,所以重兵都放在洛阳那边,这里的防守,其实空虚之极。为了阻击李渊进军,本来留守长安的最精锐的兵马,又都交给了屈老将军统率,拉到长安外围的河东去了。这一来,如果李渊的军队能到达长安城外,这里其实就只是个空壳子,根本抵挡不了他们。更不要说,李渊擅于收买人心,举着个只是反我父皇、而非反我大隋的旗号,长安城内与他亲善的高官贵族本来就不少,现在兵临城下,绝大部分人就更是无心恋战,只想献城投降。如此人心所向,长安是守不住的。所以,我早就已经在琢磨着,也许,我们是应该跟李渊讲和的……”

说到这里,小曼插口道:“对,跟他们讲和吧。不要打仗了,投降……就投降好了。”

我惊异地看着小曼,道:“你……你也这么想吗?你赞成我的想法?”

小曼道:“当然赞成。为什么要反对呢?李家其实与我们杨家渊源甚深,说起来今上与李渊还是姨表兄弟。有这样的姻亲关系,就算李渊篡了我杨家的天下,也不至于怎么为难代王吧?”

确实,李家与我杨家算起来至少有三代的渊源。从西魏到北周都同为一朝之臣,位列“八大柱国”之内,同属关陇世家。甚至宅邸都曾在一州之内,相隔不过二里。李渊祖父李虎与先皇文帝又分别了娶当时他们共同的上司西魏宰辅独孤信之四女、七女(即后来的独孤皇后)为妻,所以小曼说父皇与李渊是姨表兄弟,而我与他……世民,其实就是姨表兄妹。

想到这些,我却只是微微苦笑,道:“那你倒是想得太轻巧了些。李渊是皇亲国戚不错,但权之所在,就是父子兄弟也难免自相残杀,我们跟他们之间这点儿姻亲关系,算得了什么?不过,我杨家与他李家同属关陇世家,这种关系才是错综复杂、纠缠不清。如今支持李渊的人,也多出自关陇世家,如果他对我杨家狠下杀手、斩草除根,不免会令其他关陇世家的人见之心寒。失了这人心,李渊这天下就算拿得到,也坐不长。所以他也很聪明嘛,不说反隋,而是扶立代王。虽说这只是个幌子,迟早要摘掉的,但至少在这一时三刻之间,他不至于会公然伤害代王的性命。事到如今,能保住他的性命就不错了。若能与李渊和解,暂且保住代王,那也是值得的吧。”

说着,我又怔怔地想了一会儿,才又道:“小曼,你还记得我在雀鼠谷的时候说过什么吗?这天下不是李渊那些人夺得的,是父皇自己放弃了的。所谓‘秦失其鹿’,李渊和其他野心勃勃的人竞而逐之,也实在是无可口非。在我们来说,反正这大隋江山,总归会亡在某个人的手上,这是我们无法选择的结果。但我们能选择的是,把这江山交到谁手上,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呢?”

“当然是李渊啦。”

“李渊是不是最好,我也说不上。我只知道,目前也就只有他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李密其实也是‘八大柱国’的后人,但他现在赖以纵横天下的,是瓦岗军这些泥腿子,所以他明知这西京重要,还是要与王世充纠缠在东都。他是不可能会来长安跟李渊争的啦。那现在这个时候,还会有谁跟李渊争夺长安?”

我看着小曼,她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无言以对。我叹了口气,知道她毕竟还是不懂统观全局,便道:“那就是西秦的薛举了。”

本章史实相关注释:

1、阴世师这人物,很抱歉我把他写得太负面了,完全是剧情需要而已,站在杨洛的角度来看,他的忠心耿耿在这狂澜既倒之际,不但是徒然,反而是一种伤害吧。为了强化这一点,所以我把他写成了如此古板到疯狂的性格,其实即使是唐代编修的史书,对他的记载也是相当正面的。当然,或者有人会说,这是因为他的女儿阴妃后来成了李世民的妃妾,所以不便把他这个也算是“岳父国舅”的人物写得太差。不过,与他同为副留守的骨仪,谈不上与世民有什么关系,也同样在《隋书》中被给予类似的好评价。相比之下,长安留守卫文升的记载就没有那么充满着赞美之辞了。由此可见,阴世师和骨仪确实都是相当忠直厚道的好人。

2、把阴世师往“疯狂”的负面描写,另一方面也是为后面阴贞烈的故事作铺垫,尤其是为她那种压抑偏执的性格提供根源。因此是双重的剧情需要,才把阴世师写成让读者会感到痛恨的人物。希望大家还是能分清小说与历史,不要对真实历史上那个阴世师也抱有偏见吧,否则还真是对不起这位忠臣义士呢。说到隋末不惜为隋室尽忠而牺牲性命的,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不少的,如许善心及其高龄达92岁的老母亲范氏(她最后绝食自杀),又如张季珣、张仲琰、张琮三兄弟,等等。我觉得不能简单地以一句“愚忠”就轻轻地揭过他们的死,阅读史书之时,还是禁不住为这些算是“小人物”对自己信念的坚持而动容、乃至落泪。是的,杨广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值得他们做到这个份上,但他们的精神还是闪耀着光芒,不应因此而遭到鄙视的。可幸的是,虽说史书是胜利者书写的,但也许恰恰他们是小人物,因此史书对他们还是抱着客观、尊崇之情书写了他们,让千载之下的我知道他们的事迹,为他们而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