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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轮胎摩擦沙石路的沙沙声,有辆“大切”停在派出所门口。很熟悉的车子。
车里的人,是卓玛。
“张星超,快来!”卓玛从车窗探出头来,语气有些焦急。张星超对她的出现大感意外,刚想问什么,发现从另一个方向有个人影快速靠近,不是生人,是曹科长。
张星超正要上车,曹科长拔出枪来吼道:“张星超!你再不站住就被通缉啦!”
张星超想分辨,曹科长的枪竟响了,子弹带着尖利的呼啸从身旁擦过,在地上打出一股尘土。
张星超暴怒,他很想扑过去抓住曹科长,卓玛一踩油门,车子猛地窜到张星超身侧:“上车!你跟他说不清楚!”
张星超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刚跳上去,曹科长的第二枪就响了。不知是他枪法太差还是别有用心,这枪鬼才知道打到什么地方。
卓玛麻利地挂档,“大切”扬起一阵烟尘,示威似的兜了个圆圈,掉头而去。
曹科长又打了一发,枪就卡壳了,他骂着,跳着,把枪扔在地上。他的帽子被风吹掉了,歪歪扭扭滚出好远。
张星超来不及想,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刚刚清醒的头脑又乱了,明亮的车灯如两柄藏刀劈开茫茫黑暗。但更多的黑暗接踵而至。卓玛的笑容还是那么从容,腾出手来递给张星超一听可乐:“给!”
张星超可没多想,开了就喝。慢慢地,卓玛的笑容,耿总的怒吼,暴跳如雷的曹科长,小嫦的泪光……好多好多光怪陆离的影像重叠在一起,他们跳跃,他们舞蹈,他们明灭幻化,无所顾忌地在张星超眼前脑中驰骋。
他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
夜还是夜。
张星超冻醒了,车子不知什么时候熄了火,冷得不行,车窗上都是哈气。他想动,却发现身子沉重。低头一看,卓玛趴在他腿上,呼吸微弱,肩膀上的枪伤触目惊心,鲜血从肩膀流到他的腿上,又在车底集聚了一小滩。
这样流下去要死人。张星超一时找不到趁手物件,情急撕了衬衫,包扎在卓玛的肩头。许是更痛了,卓玛昏迷中发出低沉的呓语。张星超把她拖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挪到驾驶位,车子发动起来,向商业街方向冲去。
一路上张星超不时观察卓玛的伤势,毕竟衬衫不是绷带,鲜血还是不断从里面渗出。
前面出现了点点灯火,张星超发现路边有家饭馆还没打烊,一踩油门,车子轰地冲进院,老板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故,探头出来看。
“纱布,纱布……”张星超心急之下有些口吃,伸手比划着。
老板是内地人,热情地拉他进屋,屋里很简单,饭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塑料椅子都摞起来放在墙角。屋子左面有个炉子,牦牛粪不多,半明半灭地发出余热。一台不大的电视正在放着县电视台的劣质节目,似乎是河蟹片。
“怎么兄弟,为女人动刀子了?”
老板挺老道,见张星超腿上有血,以为是他受伤,埋头在杂物柜里一顿乱翻,旋即递过来一大卷粗糊糊的纱布,抱歉地笑着:“金巴村太偏,我也没啥正经玩意,连药都没有,纱布你先对付用,得抓紧去卫生所。”
张星超刚要掏钱,电视里河蟹中断,一个严肃的女声插播新闻:“半小时以前,金巴村派出所发生凶杀案,共有三人死亡。请沿线居民注意,如果发现可疑人员立即报告。再播送一遍……”
老板自信的笑容僵在脸上,张星超手尖微动,做好搏斗和逃跑两种准备。
老板毕竟见多识广,随即轻松笑着,掏出自己手机,“咔嚓”一下摔碎,“走吧兄弟,哥当你没来过。”
张星超感激地点一点头,搜搜兜,扔下一张带血的十元钞在饭桌,拿了纱布上车就走。老板等他出去,捏起钞票吹了吹,塞进口袋。
张星超出了饭馆,在树丛下停好车,解下卓玛肩头,把纱布左一道右一道缠上去,疼痛使卓玛苏醒过来,她默默地看着张星超忙前忙后,眼中闪过一点泪光,只是一闪。
“卓玛,我送你去卫生所。”张星超轻轻对她说。
“别,他们在抓你。”卓玛声音很弱,面色苍白。
“你命要紧。”张星超一紧嘴唇,将车子重新开回路上,他现在最怕的是警察在路上设卡,那样,谁也走不了。
“我被停职,带我一起走吧,离开这地狱……”卓玛幽幽地看着张星超。
“不行……”张星超后面没话了,默默开车。
不知是幸运,还是警察根本没有动作,张星超一路七拐八拐开进卫生所,猛一鸣笛,瞌睡中的值班护士吓得一激灵,一脸嗔怪地跑出来,帮张星超把卓玛从车上搀下来。
许多夜班大夫护士跑出来,抢救室的小兰灯亮起,卓玛被推进去,临了做个“带我离开这地狱”的祈求手势。她的嘴唇异常苍白,似乎鲜血已经流尽。
张星超连登记都没做就扭头走掉,护士见他满身是血,拦都不敢拦,也忘了收费。
张星超用最快速度开出金巴村,打开久未动用的手机,竟然有电。开机动画刚刚闪过,猛一连串跳动让他手忙脚乱,至少六七个短信同时跳出。
逐一看去,前几个是罗海鹏,剩下是个陌生号码。罗海鹏短信多半都是小心警惕,并无内容。陌生号码却是刚刚发来,只是十万火急催促他回电,半字不多提。
张星超略迟疑,按上面号码拨过去,那人竟然是耿总。
“张星超!你他娘才出金巴村?”耿总在那面急得骂人:“你……你叫我说啥好呢你。”
张星超放慢车速,冷静地道:“耿总,都是同道中人,还是别帮我了。”
“你打算咋办?”耿总叹口气,问张星超。
“我要去日本!对了耿总,你这手机安全么?我的通话记录是不是都被劫听了?”张星超反问。
“日本……”耿总恍然明白什么,沉吟道:“没事儿,这号别人不知道,查不到我。在日本你肯定先要到成田机场,你太招摇,先找个地方猫起来,我给你想想办法混过去。”
“行么?捅出乱子到时谁也好不了。”
“都他娘什么时候你和我讲这个,快找个地方!对了,你现在关机,每两小时开一次,我用短信找你,不用回话。还有,无论谁的短信你都别回,百分百是陷阱儿!”
张星超想了想:“来丹珠寺接我。”车子拐个弯,他停到一处背静地方。
天光渐亮,丹珠寺的生机慢慢焕发出来,停车场外的路上开始有三轮子、牛车和匆匆赶路的人。
张星超在车里换下血衣,拿出墨镜扣上,将背包换面挎上,这是他奔赴日本的全部家当了。
丹珠寺还是那样肃穆沉静,由于是清早,香客稀少,张星超好容易敲开寺门,巧得很,迎面看见手执扫把的三角眼老太太。虽然多了副墨镜,三角眼还是一眼认出张星超。
“邪魔啊!邪魔啊!!”
三角眼一扔扫把,刺溜钻进间耳房。
张星超一怔,脱口而出:“等下!我有急事找你!”随后就追进耳房。
他推开破败门楣和铁锁,耳房里面竟空无一人。大吸口气,他出门张望,三角眼没了踪迹……
香客渐渐多了。
张星超悄悄开了两次手机,有两条短信,一条是罗海鹏的,让他给回电话,一个是未婚妻罗晓云的,也是让回电。张星超满腹狐疑,不敢耽搁,看过短信匆匆关机。
看看表,时间又到了,打开手机,耿总的一条短信跳进来:“快逃!牛仔裤送你一程!”
张星超一惊,左面香炉外,一个穿蓝牛仔裤的小伙子朝他点点头,一指山门外停车场。
果然,六辆黑色丰田吉普如刀切般拉成一条直线,把山门封住。
六辆吉普外,三十几名黑西服男人正在叽里咕噜交谈,都是日语,腰间隐现枪形。
又是日本人!
牛仔裤也没废话,斜身藏在山门后,朝张星超向后院一招手。
张星超退走十步,猛地回头跪下给佛像磕了三个头。
两人疾步如飞,蹿向后院,一直出了寺,走到林间小路,那里停了一辆非常普通的旅行版别克凯越。
牛仔裤拉开车门,拿出一个提包来,里面是套藏服,他指指张星超,又指指藏服,张星超麻利地接过去,三下五除二把衣服换上。牛仔裤又递过来一张手机卡,指指张星超手机作了一个反抽手势,并让张星超用心记住一个关键电话号码,把卡换了。
牛仔裤拿过旧卡,塞进自己手机里,将张星超的手枪换装进新旅行包中,拉开另一侧车门,将旧包塞进座椅下夹层里,然后打开车门,一招手。
张星超刚上车,就见三个日本大汉翻寺墙跃下,身手干净利落。
“快!”
牛仔裤点火,一加油,别克猛窜而出。
通往八一镇的碎石路上,狼烟四起!
六辆特制的日本防弹越野车,死死咬住别克凯越,头车里有个日本大汉举着手机正通话,伺机下手。
张星超找牛仔裤要过他的手机,问:“甩掉狼群!!”
“好!!”
“八一镇长途车到拉萨多少公里?”
牛仔裤“啪”地扔过手机,“四百公里,车票八十!林芝地区不少发廊都是广东妞开的,我熟儿!!”
张星超接机在手,一看就乐:“哟,总参二部‘大红线’!你个搞情报老兵,怎么出来跟耿总混生意了?”
牛仔裤反骂道:“少废话!快干正事!我说你按。”张星超配合默契,打开手机屏幕,牛仔裤嗓子干哑:“JP破解格式,Address前置2,YUserName=GKOP229,Login=454545442。”
“YUserName=GKOP229,Login=454545442,Infos?”
“911。”
“T级调整@之间的用户名和密码。”
“明白。”
“拦截!修改注册格式,密码后四位是卫星系统发的原件!”
“卫星定位的备用原件?”
“对头!”
“Usercode:QPN2180。”
“Usercode:QPN2180。”
“Passcode:NUB5S。”
“Passcode:NUB5S。”
“现在就跳软件?”
“嗯!大概二十分钟延迟。”
“自定义哪种框式?”
“F2卫星一般是弹出框式,也可能固定框式。”
“输入完了,forbidden!(拒绝)”
“再输一遍!!”
“error(错误)!”
“固定框式!”
张星超怒喝:“车太颠!稳点!”
牛仔裤一减速,但同日本人又缩短了距离。
“张星超!最后一次输入机会!!”牛仔裤汗也下来了,“快跳软件!快跳软件!!!要换密码啦!”
“自爆成功!!他娘的……”张星超长长吐了口气,按动键盘,一回头。
突然,六辆日本吉普像无人驾驶一样发疯般转向,剧烈爆炸!
“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
腾空的金黄色火焰瞬间盖住自爆而剧烈对撞的车辆。
日本人的惨嚎,爆豆般的枪声,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