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乖乖出去,可我偏要和你对着干!”此刻的无邪,目光灼灼,比起秦燕归来,竟然还更霸道些。
她似乎……越来越不怕他了……
秦燕归似乎并不意外,无邪比他想象中要更敏锐些,可也正因为这些,令他此刻感到有些头疼。他说过,秦川会护着她,或许会吧,就算不为别的,看在她此行为云染涉险的份上,或许秦川也不会为难她。帝王剑毕竟不在她手上,若是她一人出去,秦川或许会为了保全她,吃下了这哑巴亏,尽管,人们会疑心他获得了帝王剑,包藏反心,于他自己是不利的。
可这世间,无论是哪一种情感,到了利益面前,总是会变的。若无邪一人,便也罢了,若是他同她一起离开了这里,那么秦川,也许会放弃无邪,将她推入万丈深渊里,因为这是……他能扳倒他秦燕归的绝佳机会。
有帝王陵,有无邪,有建帝的忌惮,又有秦燕归,这样的诱惑,没有人会拒绝……
无邪皱着眉,看着他,也不知是喜是怒,骗子骗子骗子,一个两个都是一样的!
见秦燕归脸色不对,无邪快步上前,扶住了秦燕归的身形,她本就紧紧沉着脸,这一下,脸色便更加难看起来了!
地上全是血!秦燕归的气息也明显乱得很!脉象也是一团糟!
“你的脚……”
许是为救她以血肉之躯挡住了那整个倾覆而下的石墙,那顷刻间千万斤重的冷硬巨石与血肉之躯的碰撞,令人无法想象。秦燕归的脚被整个压断了,都露出了森森的白骨,穿透了皮肉,都是血!不仅如此,肋骨,胸骨,亦是多处折断,不知是否伤到了内脏!
她根本无法想象,在这种情况下,秦燕归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还可以那样漫不关心地与她谈笑风生,讽刺她,嘲笑她,赶走她的。
她一贯知道秦燕归待自己都是极为狠心的,不曾想,他竟是如此铁石心肠,待自己狠心到了如此的境地!
他又是怎么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站得那样直挺冷漠,甚至一度让她根本没有察觉到分毫端倪。
无邪的嘴唇动了动,却发觉自己的喉咙涩得发堵,说不出来,心中一阵复杂与刺痛,咬着牙,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再一次咬出血来……
骗子!她走了,他要怎么出去?这帝王陵随时可能再次坍塌,他这副模样,要怎么走?
秦燕归无奈,只能任无邪扶着他,缓缓地坐了下来:“你这是何苦,我既令你不必感情用事,自己必然也不会如此愚蠢。我让你出去,我自然也会寻到办法离开这里的。”
“那就好,你既然能离开这里,自然也能带着我离开这里,你说,从哪走,我扶你。”
无邪这明显就是在无理取闹了,秦燕归摇了摇头,自然知道她是在恼怒,此刻正满脸的阴骛,对他的话,是半点也不信的。
无邪顿了顿,垂下了眼帘来,让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秦燕归,我们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离开这里,骗我一个人走,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你是宣王,智计卓绝,自然有一起脱身的办法,也不必怕我会跟你一起困死在这里,给你陪葬,然后想方设法骗我出去。”
秦燕归神色疲倦,嘴角却轻轻地向上扬起一个极其轻微的弧度,那是他秦燕归,从未有过的苦笑:“无邪,我不是神。”
神是万能的,但他不是神,那是他仅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
秦燕归的脸色有些苍白,可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的平静,甚至是那样的散漫,好似那些伤根本不在他身上一般,他也从来没有当回事,见无邪垂着脑袋,眼睛定定地凝着他最为可怖的受伤处,那里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的白骨,看得无邪面色苍白,甚至比秦燕归还白,好似这伤是发生在她身上一般。
秦燕归看了她一眼,然后平静地拂了拂自己的衣袍,掩盖住了满是血与看上去很吓人的伤口,心中却是一声轻叹,淡淡地摇了摇头,抬起手,落在了无邪的脑袋上,从他的角度,能看到无邪温润的耳垂与苍白的后颈,这孩子的身子微微颤动,眼睛仍死死盯着他的脚看,秦燕归的面上终于有了些反应,轻轻地嗤了一声,声音低沉,满是嘲讽,面上亦是一层淡薄浅致的笑:“小孩子。”
他在笑她小孩子气,冲动,幼稚,固执,不够冷静。
这一声和平日一样满是嘲讽的话语,落在无邪的耳朵里,竟和平日又有些不同,浅浅的,淡淡的,一声轻嗤,尾音坠地,却又有些温和与呵宠,那微微上扬的语调,却似一道电流一般出其不意地钻进了无邪的心脏,酥酥麻麻的,寂静又复杂,良久之后,他这讽刺里,只余下了满满的无奈,就好似正面对的是一个固执又莽撞,却又固执得有些可爱的小孩子一般。
无邪抬起头来看他,这空间太过沉寂了,也太过狭隘了,只余下他与她,她的眼底波光闪动,很是复杂,抿着嘴,张了张口,又没说出话来。
秦燕归看着她,心中感叹,在无邪那固执又澄澈的眼眸里,他什么也无法做,到了最后,却也只作出了极其微妙的妥协,这妥协与退让,甚至不在他自己的预料中。
无邪看到,他原本淡漠又漫不关心的眸色渐渐柔和了下来:“你出去吧,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待我恢复了些体力,自会有办法离开。”
地上的人,正尝试着往下挖掘,这很奏效,因为无邪此刻几乎都能听到上面有人时不时地唤她的名字,要她回应他们,可无邪却置若罔闻,只毫不退让地与秦燕归对峙着,他没有放弃要赶她走的决定,但眼下,无邪显然比他还固执一些。
对于秦燕归的这句话,无邪却不肯再信了,只如听到了笑话一般,她看着他的眼神也立即风起云涌,涌出了变化,盯着他,咄咄逼人道:“好啊,你倒是说说,怎么离开,你说了,我自会相信,也自会乖乖从这里上去。”
秦燕归墨色的瞳仁仍是一片寂静,无邪那所有的恼怒与讽刺,到了他这里,却好似丝毫不起作用,没有对他的情绪形成半分影响,他还是那个无时无刻不清醒,冷静,又漠然的宣王,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浑然不在乎,即便是如此狼狈的境地下,竟仍显得这样高雅莫测,不可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