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单田芳说单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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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在伪“满洲国”的童年(11)

通过以上回忆,谢明宇的确是我家的贵人啊,没少给我家帮忙,虽然他也是汉奸,对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对我们家的确不错。

1942年夏天,美国飞机频繁轰炸沈阳,因此地方当局要求家家都要挖防空洞,当飞机轰炸时家里不准留人,都要钻进防空洞去。现在回忆起来怪有意思的,日本鬼子规定,空袭警报之前全市要拉响警报笛,一长二短,人们听见这个信号,就知道美国飞机来了,赶紧往防空洞跑,假如听见七声急促的短笛声:呜!呜!呜!呜!呜!呜!呜!这是紧急警报,说明美国飞机已经到了头顶上了,那时每个路口都挖一个大坑,有圆的有方的,里面注满了油漆(就是沥青)。奉公队听说警报了,马上分别上岗,把坑里的油漆点着,顿时黑烟滚滚,那种油漆味儿令人窒息,时间不长,全市都被黑烟所笼罩,目的是让美国飞机看不清地面,投弹投得不准。当听见一长一短两声警报,就说明敌机走了,警报解除了,人们纷纷从防空洞里出来,回到各自的家里头,看看房子没被炸,也没被偷,这才放下心。类似上述情况有十次之多,一开始我觉得新鲜刺激,又好奇又好玩,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那时每空袭一次人们就议论纷纷,说:“某某工厂被炸了,某某军火库被炸了,某某日本兵营被炸了!”反正说法不一,到处都是小道新闻。人们嘴上说着脸上挂着笑容,可以看出老百姓恨透了日本鬼子,恨不得把他们全炸死才好呢。

有一次我记得最清楚,那好像是个星期天,我吃完了早饭没事,到离我家不远的一家理发店去玩儿,理发店的老板姓崔,他儿子和我是同班同学,外号叫崔大吹。我跟崔大吹关系不错,经常一起上学一起回家。那天我去找他玩儿,他还没吃完早饭,叫我等一会儿。我就坐在理发椅子上等他,这张椅子紧靠着他家的大橱窗,透明度极好。

那天是晴空万里,蓝天上连一点云彩都没有,我悠闲地欣赏着天空,突然我发现在蓝天的远处有几个黑点在移动,很快我就看清楚了,五个黑点变成了五架飞机,中间是大飞机,两边是四架小飞机,他们的飞机屁股后面都拖着长长的白烟,在蓝天的映衬下看得清清楚楚,我惊呼道:“看!飞机洒水呢!”我把白烟误认为是喷出的水。崔大吹的爸爸手端着饭碗抬头一看,惊呼道:“坏了!美国飞机又来了,咋没听见警报声呢!”又对我说:“快回家去!空袭了!”我也顾不上玩儿了,三步两步跑回家里!刚进门就听见剧烈的爆炸声,大地在颤抖,房子在摇晃,我家的窗户和门都被震掉了。正好我爸爸带着人往外跑,一看我回来了,扯着我钻进了防空洞,在又黑又潮的防空洞里我爸还说呢:“怎么没听见警报声,飞机就到了头顶!”那次的轰炸是最严重的一次,时间又长,被炸的面积又广,也不知道美国人投下多少炸弹。

我们在防空壕里耳朵几乎都被震聋了,两个人对面喊话都听不见,只能听见外面轰轰的爆炸声,我当时非常好奇,从防空洞探出半个脑袋往街上一看可乱了套了,日本鬼子比比划划地号叫着,警察和棒子队乱跑乱窜,把附近的几座油漆大坑也点着了,正在咕嘟咕嘟地冒黑烟,突然一声巨响,似乎就在眼前,后来才知道,位于十间房一处日本株式会社被炸上了天,顿时火光闪闪,人声呼救声简直就乱成了一团麻。这次美国飞机轰炸的时间最长,从中午持续到晚上九点,我们才听到解除警报的声音,饿了一天水米没沾唇,可盼着回家喂肚子了。

通过这件事,我爸跟我妈研究,这奉天没法待了,要照这样下去,书也不能说了钱也不能挣了,还咋活下去啊?于是决定转移到长春去,结果他们错了,长春比沈阳还厉害,真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

1943年刚过了春节,我们就到了长春市(伪“满洲国”时期称“新京”),其实在此之前我家不止一次来过,只是因为我太小记不清了。我妈在长春有一定的演出市场,听众很多,人脉关系也比较广,朋友也挺多,一点也不次于在沈阳。不过在家庭成员上有了些变化,我的两个可怜的师姐都不在我家了,半年前二师姐小梅回了河北老家,在我们离开奉天之前,大师姐月梅也被她父亲接回黑龙江,原因是姑娘大了,社会又不安定,恐怕有些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