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单田芳说单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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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少年经历大变局(12)

东北野战军进城不久,就发行了一种新纸币,什么元角分样样俱全。

大约十几天之后,突然我老姨夫失踪了,两天没回来,全家到处找他也没找着,正在大家担心的时候,有两个解放军来到我家问我父亲:“有个叫刘起魁的你认识不认识?”我爸忙说:“认识认识,那是我妹夫。”解放军说:“他在街上喝醉了酒,躺在马路上撒泼,被我们带到司令部去了,你们马上派人去把他领回来吧。”

我们家的大人都不敢出头,因为对解放军不了解,结果就派我去了。我跟着那俩解放军坐上挎斗摩托来到解放军司令部,这个地方我太熟了,原来是日本的关东军司令部,大鼻子来了之后又变成了红军司令部,国民党军来了又成了国民党军司令部,现在又变成了解放军司令部(是否当时叫东北人民解放军或者是八路军我确实回忆不起来了,叫的正确与否仅供大家参考)。那楼里我是第一次进去,老大老大,现在出来进去的全是八路军,每个房间里都有人工作,不知忙些什么。

那两个解放军把我领进屋里,开开门一指:“是他不?”我一看我老姨夫正躺在一张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发呆呢,我说:“是他,他就是我老姨夫。”那两个解放军说:“刘起魁,你们家来人领你来了,快回家吧,记住以后不许酗酒撒泼,那可是扰乱治安,需要拘留的,念你初犯,所以才便宜了你。”我老姨夫连忙点头:“是是是!”就跟我雇了辆马车赶回了家里。家人一看人回来了这才放了心,我老姨埋怨他说:“你吃饱撑的,跑外头喝酒去,还喝了那么多,要不能被人抓去吗?”我老姨夫解释说:“哎呀,我心里憋闷得慌,我现在是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住在姐夫家里给人家增加负担,想回牡丹江又不敢回去,世道又这么乱,往后可怎么活啊?所以我才借酒消愁。”

我妈问他:“他们难为你没有,打你没有?”我老姨夫摆手说:“没有没有,八路不打老百姓,这两天他们供我吃供我喝,对我也挺随和。”说着他把两手举起来:“也没捆也没绑,就问我是干什么的?住在哪儿?还叫我少喝酒,少闹事,态度倒是蛮好的。”通过他的介绍,大伙儿多多少少对八路有了点印象。5月14号也就是八路军进城整一个月后,形势又变化了,一夜之间八路军撤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国民党军队又从二道河子一带浩浩荡荡开了回来,这简直跟变魔术差不多,也没听见枪炮声,也没看见飞机,怎么八路就撤走了呢?在这一个月国民党撤哪儿去了,咋说回来了就回来了,若干年后我才知道正确答案,原来八路军叫战略转移,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把国民党放进来,然后来个瓮中捉鳖。自作聪明的蒋介石哪里是毛泽东的对手,到头来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国民党军队二次回到长春,跟第一次来的时候有很大变化,他们在主要的路口都修筑了非常坚固的碉堡,也加强了巡逻,对老百姓的态度也不像以前那么好了,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们到处张贴标语,在墙上用涂料写大字,什么“杀猪拔毛”,“消灭共匪”,等等。我对这种标语实在是不理解,什么叫杀猪拔毛啊?共匪又是怎么回事啊?新鲜真新鲜,这时我妈又开始说书了,社会秩序又恢复到正常,我又开始上学了。

有一天我放学回来,正好那个叫王一的国民党宪兵在我家做客,大人们的谈话被我全偷听到了,原来“杀猪拔毛”是指两个人说的,“猪”是朱德,“毛”是毛泽东,是共产党的两位领导人,“共匪”是指共产党。王一还说:“别看共产党的军队撤了,不久将要打大仗了。”我听了之后十分担忧,到底是少年不是儿童了,人大心大,国事家事想的都复杂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1948年,那年的春节与往年截然不同,长春突然断水断电了,拧开水龙头滴水没有,到了晚上不是点蜡就是点煤油灯,原来共产党的军队已经占领了吉林市,吉林市的大丰满发电站都被共产党的军队控制着,长春的水电都由吉林市来供给,吉林的丢失才使长春断水断电,顿时粮价飞涨,人心惶惶,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我爸他们一看形势不对,经和朋友们商量后,作出决定,人们都说长春这地方没法待了,我老姨和老姨夫过了春节就回了牡丹江,我父亲打算疏散人口,先把我祖母和我大妹林芝二妹林华三口人送到沈阳去,我们处理善后,然后到沈阳去团聚。结果发现铁路已经不通车了,往来的信件也终止了,我的任务是每天去打煤油,回家擦灯罩。没有水喝咋办?就得花高价买水,那会儿市里头有很多马神井(就是有一个柄儿一抬一落往下压就能压出水来),有些人靠着卖水发了财,而且粮食越来越少,断顿的人家已经出现,在此情况下怎么疏散人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