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干部说的话不多,可是针针见血,温暖着我的心,我站起来给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擦干眼泪走出办公室的门,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五米多高的狱墙,回了旅馆。
1994年,我已经是五十九岁的人了,物是人非,过去的事情好像一场噩梦,转眼几十年过去了,第一监狱的印象还在我脑子里浮现。我应北京电视台的邀请,为他们录制评书《七杰小五义》,住在北广招待所。有一次我带着女儿慧莉,去拜会前辈袁阔成先生,他家住的离陶然亭不远,门前就是第一监狱。看着那座阴森森的大墙,触动了我心中的往事,我问袁先生:“你怎么住在这儿?”他说:“我住的房子属于公安系统。”我说:“我怎么看着像第一监狱啊?”他点了点头说:“对啊,我就住在监狱的墙外。”但是我没跟他说以往的经过,看着那座大墙,我心里沉重得不得了,悠悠往事不堪回首。
还回到1952年吧,我回到旅馆躺到床上能有半个多小时,尽量回忆着我和父亲见面的那短暂时刻,那个干部说的对,我爸有罪服了刑,这是理所应该的,想父亲哭这是天理人情,但是也要分场合地点,过了一会儿我心里就平静了,下午我决定出去散散心。第一次到首都来,无论如何我也得参观几个地方。
出了旅馆刚到路口,就被十几个三轮车夫围住,他们都是京腔京调,一个劲儿地吵吵:“坐我的车吧,坐我的车吧,我的车干净。”我被他们吵吵得有点儿蒙了头,随意跨上了一辆三轮车,那位三轮车夫问我:“您上哪儿去?”我说:“故宫。”他清脆地答应了一声:“好嘞,你哪!”说罢肩膀晃动,熟练地蹬着三轮车离开了延安二店。我在车上第一次认真地领略了大前门的风采,都说前门楼子九丈九,飞檐斗拱,巍巍壮观,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那时,前门外边的一条小河,还没有被填死,新马路还没有建成,我们的车子跨过一座石桥,从前门楼子的右侧往前走,前门楼子的左右两翼,都被城墙环绕着,还保存着原貌。为了交通方便,在城墙上扒了几个豁口,当然现在这些早就不存在了,我们来到金水桥,通过天安门城楼,一直往里走,那位车夫非常热心,边走边问我:“您是第一次来北京吧?”我说:“是。”他说:“听您的语音就是东北的,咱们去的这个地方是故宫博物院,您转一天也转不完,饿了里边有饭馆,甭着急,一点一点地看。”到了午门前车子停住了,车夫告诉我:“我就能把您送到这儿了。”我付了车钱,买了一张门票,门票折合现在的钱也就是两毛钱。
走进这座神秘的故宫,在我眼前既有金碧辉煌的一面,又有沧桑的一面,那时故宫还没有维修,有些地方满目疮痍,好在三大殿还保存完整。我首先走进太和殿,第一眼就看见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因为说书里常说,这就是八宝金殿,我一边看一边心里对号,看看跟说书的说的有什么不同。那会儿参观随便可以用手摸,哪间屋子都可以随便进,现在为了保存古迹,都用绳子拦起来了,或者只允许在门外往里看。我围着皇上的宝座转了几圈,又摸了摸地上的金砖,心说说书里说皇上脚下铺的都是金砖,这也不是金砖,这不是灰砖吗,难道金砖都被人撬走了?接下来我又看了中和殿和保和殿,接下来就是参观内宫,说实在的,我走了一会儿心就烦了,一是地方太大,房间太多,在我脑海中认为这房子大同小异没有什么区别之处,让人看了索然无味。如果有个导游那就强多了,可惜我没有时间雇导游,也没那门心思,就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
离开故宫后,我又回到旅馆,下午到大栅栏去购买香烟,大栅栏人真多啊,拥挤不动,在大栅栏的路口并排有十几家专售香烟的门面,我信步走进一家最大的,那里面琳琅满目,但都是进口烟,没有国产的,有人说他们在销售国民党剩下的家底,售烟的业务员热情地接待了我:“小老弟,买点烟吗?”我把从沈阳带来的条子递给他:“按条子上买。”那业务人员喜笑颜开,一看这可能是大买家,一次性就买这么多,他一边给我拿烟,我一边在烟店里浏览,那些进口香烟包装得美极了,有的能叫上名字,有的叫不上名字,一会儿业务人员把我叫过去,对我说:“先生你过过数,看看对不对?”我拿着条子逐一核对,一点儿不差,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大象牌、站人牌、咖啡牌,绿锡包、白锡包、粉锡包,还有铁盒炮台等等。我简直成了烟贩子,那么多烟我也拿不了,业务员真热情,到里屋给我找了个双肩背的大背包,把这些烟全装在里边,往身上一背,轻快多了,我付了钱走出烟店,当晚就坐火车返回了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