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单田芳说单田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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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家庭裂变(3)

不久学校开学了,我和刁永言一起到了东工,真应了他那句话了,果然分到一个班里,班主任可能姓言也可能姓怨,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了,课程比较简单,第一年主修课是俄语,这是我最苦恼的一门课程,我的外语成绩本来就不好,我一听就头疼,之后就是政治课,我勉强支撑了一个星期。后来病情果然恶化了,我向老师请了假,又去了医院,因为我身边实在没人了,我只好给全桂大姐打了电话,求她帮忙,全桂大姐真是个热心人,接到电话之后,她急如风火赶到医院,一切手续都是她替我办理的,在医院进行了第二次大手术,其中的痛苦自不必说,家里的事医院的事都是全桂大姐帮忙料理,钱也是她拿的。在此期间刁永言到医院去过两次向我通报学习的进程。光阴似箭,我在医院度过了两个月零四天,躺在病床上我是心灰意冷,首先想到的是学习,本来我的学习一路下滑,就很吃力,这一耽误,恐怕更追不上了,原本厌倦学习的心情一直萦绕着我的心。

好不容易盼着出院了,刁永言又来到家里看我,他说:“老师问过你几次了,你再不上学恐怕真的就被落下了。”我跟他说:“永言啊,你看看我的情况,现在我连腰都直不起来,一天要换几次药,怎么上学啊?你替我向老师请个长假吧。”刁永言长叹一声,答应下来。虽然我回家了,生活不能自理,也不能让我老奶奶太费劲,饮食起居还是全桂大姐照顾,为此我于心不忍,我说:“你老来我家就不说书了?”她说:“小事一桩,少挣点钱算什么?”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通过几年的接触我和全桂大姐产生了一定的感情,与其说是感情还不如说是依赖性,之后我们越走越近,她居然成了我家中的成员之一。

正在这时候,我那位李叔李庆海到我家来看我,看到我家四壁凋零的样子非常伤感,现在在我的眼中他就像我父亲那样亲,我向他诉说了我心中的苦恼,李叔也伤心地掉下眼泪。我首先提到的最大的苦恼是学习问题,如何才能把这五年的学习坚持下来?家里的情况怎么办?李叔语重心长地说:“传忠啊,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非常喜欢你,如果你愿意说书,我愿意收你做我的徒弟,把我身上的本事全传授给你。”这话我不止一次听他说过了,过去全都不以为然,我总觉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念了这么多年书,怎么可能放弃了去说书呢?但这次我的确动了心。

李叔说:“孩子,就凭你们家的现状,你能读完五年大学吗?即使你真的大学毕业了,又能怎样?当技术员?或者是见习工程师?每个月的工资也不超过百元,与说书比起来差多了,你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经济收入问题,有了钱才能养家全小,再者一说,说书人大多都是没有文化的人,都凭着口传心授,你读书读了这么多年,在这个行当里就算是状元了,假如你能把这些传统剧目全都记录下来,整理出书,不也是一大贡献吗?学什么工?我看干老本行比什么全强!这是咱两家不外我说的心里话,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叔走后我通宵未眠,思考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全桂大姐又来了,我把李叔的话对全桂说了,征求她的意见,她完全赞同李叔的说法,她说:“我们已经走到了一起,我在外边说书,你去读大学,这就叫分道扬镳,如果你同意说评书,我们就是同路人,你如果拜李叔为师,你的造化也不浅,那也是一位大艺术家,轻易不收弟子的,他能主动向你提出收你为徒,这也是你的福分。”

我心中的天平一下倾斜了,于是决定放弃学业从事本行。几天后,刁永言来了,他真是个好学生,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他把我的教科书、讲义以及学习的课本全都送到家里来了,我对着课本冷笑一声:“永言啊,我不念了。”他听罢之后就是一愣:“你说什么?”我说:“我想放弃学习从事老本行了。”刁永言低着头能有三分钟没有说话,后来他长叹一声:“看来你的情况也只好如此了,掏心窝子说我有点儿替你可惜。”我也沉默了良久,打那儿之后,我们两个人再也没见过面,直到今天。

又过了两天,全桂把我李叔找到家,我们三个人吃了一顿家宴,都是全桂掌勺,我恭恭敬敬跪在地上给李叔磕了响头,提高声音、鼓足勇气说声:“师父在上,受弟子一拜。”李叔惊讶地把我拉起来:“小子,你决定了?”我说:“是。”李叔把大腿一拍:“哎!这就对了,我怎么看你怎么是个说书的料,只要你用功,前途不可限量。”之后他又说,“月末我去营口演出,你既然不念书了,最好跟着我一块去。”全桂大姐说:“我也去。”三人会议就此拍板儿。

之后,我把这件事对我奶奶说了,我奶奶虽然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也无言以对,为了家庭的生活她也无奈地答应了,我把家里头做了安排,给我奶奶留了钱,现在我们这个破碎的家只能靠这位老人执掌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1954年的初冬,我们踏上了去营口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