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
他笑着说:“找了两年了,真不容易呀!”
我说:“你这么年轻,来的够早了,我都找半辈子了。”
年轻人吁口气:“来了就好,以后我们就自由了。”
他看到靠墙根的那一排发呆的人,脸上的兴奋立刻就被迷惑取代了。怎么都坐着不动?难道我们走错地方了,这里不是自由国?
年轻人走到墙根问那些发呆的人,他们只说一句话:这里就是自由国,以后你自由了。
天黑的时候,靠在墙根的人都纷纷起身,走进了自己的房子。我和年轻人也找了一间空房住下。第二天,我们找来一辆轿车,在城里溜达了几圈,还骑着马疯跑了半晌。我们无所顾忌地玩乐,为自由欢呼。仓库里有的是粮食,我们不愁吃喝,但我还是开了一块空地,种了些蔬菜作物——这是我的自由。年轻人从马场牵出十多匹马,在房后养了起来,他说这是他最大的愿望。他不分昼夜地和马群在一起撒欢、戏耍。
那天,他说,他玩累了,想到墙根下坐一会。
我说,去吧,那是你的自由。
年轻人一坐下,就聚精会神地望着地上的一块土,眼睛眨也不眨。后来,城里新来了一群人。他们问年轻人,这里是自由国度吗?
他头也没抬,说:这里就是自由国,以后你自由了。
那你们怎么老老实实地坐着,一点也不自由啊?
他重复道:这里就是自由国,以后你自由了。
他们便欢呼着在城里奔跑起来。
城里大约每半年都出现一群新面孔,他们欢呼雀跃,做他们乐意的事情;但玩累的人多了,坐在墙根发呆的人也不断增加。有的在墙根找不着地儿,就坐到树枝上,盯着树叶发愣。谁也不会叫他们下来——那是他们的自由。
几年之后,我开的那块地不再像以前一样肥沃了,庄稼都懒得生长了。
我对年轻人说,我不再种那块地了。
他说,这里是自由国,种不种都是你的自由。
我把地撂荒,整天背着手在城里转悠,没有事儿。那天我走到了城外,一阵凉风猛地撞在我脸上,像是给我了一耳光。我抖抖僵硬的身体,慢悠悠地向远处走去。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
路上有人问我,你知道哪里是自由国吗?
我的头像钟摆一样摇来摇去:我也在找,如果你先找到了就给我说一声。我的声音被旷野的风撕得粉碎,像落叶一样在风中飘荡。
零盛夏阳光
盛夏的阳光凶猛地吞噬掉路上的行人、车辆、建筑,像咆哮的海水那样,沸腾的热浪翻滚着向四处奔腾,铺天盖地,气势汹涌。路面已经被晒得滚烫,那些路人们,撑着遮阳伞脚步匆匆地走着。空气里弥漫着沥青融化时的刺鼻气息,那必定是来自于马路上轮胎的印痕,还有那些金黄而扎眼的光线,纵横交错,在金属的塑像与大厦的玻璃间反复穿梭。城市变得沉默无声,压抑而颓废,似乎就要像一支雪糕那样化成液体,只有那些少年们,他们可以毫不在乎地在阳光下奔跑。汹涌的阳光是属于少年们的。在这个有着古老历史的城市里,他们跑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头发上跳闪着耀眼的金光。我又一次看见那个少年,他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那里阳光的色彩无比强烈,我看见他就像是站在一团火焰之中。很快我就会看见那只猴子,一只手持尖刀的猴子,猴子把尖刀刺入少年的身体。我看见血的色彩强劲有力地冲击着汹涌的阳光,少年躺在地上,而他与这个世界,瞬间就被漫天的红色所淹没。
我再一次从这个噩梦里惊醒。
窗外的操场是那样的安静,我紧靠着窗口,炽热的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少年的面孔,还有一些属于少年们的故事。那些故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在我还没有成为高中生的时候。